142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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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

  祖宗走私的那批国宝,我早有耳闻,不仅数额巨大,且是原本送往沈阳博物馆的特等佛像,国库盖过章的,他利用职权擅自偷渡欧洲,倘若泄露,莫说他,沈国安的船必翻无疑。

  我尤为紧张盯着阿炳,他在照明灯指引下,左打方向盘,朝半山腰急驰而去,“豪哥,需要吩咐阿勇阻截吗?”

  张世豪面无表情注视着前方灯柱四周的山石和林木,“西码头有你的人吗。”

  阿炳说有。

  他低笑,不辨喜怒,“沈良州难道没有安插眼线在我这里吗。”

  他大拇指摩挲腕表的表盘,“不会如此凑巧,我和老q接头,他恰好西码头走货。他掐算准我不甘顾此失彼,一定落实军火,才有心思和他斗。”

  我紧咬后槽牙,耳畔嗡嗡的,手心里的汗渍密密麻麻漫过掌纹,拖出黏糊糊的湿痕,阿炳依旧怀疑我,才因转移军火打消不久的疑心,又为这话尘嚣直上,“豪哥的意思是,您身边有沈良州的眼线。”

  我蓦地窒息,眼睛一眨不眨,阿炳瞥了我一眼,张世豪没等他开口质问,干脆否认,“和她无关。”

  陡峭的上坡开始颠簸,阿炳减缓了车速,“我也愿意相信程小姐,可是豪哥,还有谁能确切掌握我们走私内幕。”

  张世豪淡淡阖眸,“我心里有数。”

  我单薄的衣衫紧贴他胸膛,他每每呼吸,我便同他一起颤抖颠簸,这条崎岖的山路似乎走不到头,尽处是天之涯,海之角,是永无止境的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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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世豪。”

  我伸手拉扯他衣领,车内的光线极其昏暗,仰面也识不清他样貌,只模糊一副单薄的轮廓,“你已经得到这么多,为什么非要寻一条死路。”

  他身子一刹那僵硬,或许从未有女人问过他,为什么。

  她们爱慕他的风光,痴迷他的英武,甚至贪恋他活在刀光剑影,世间黑暗的刚毅姿态。

  潇洒,凛冽,张扬,又猖狂。

  若我只爱他给我的风月刺激,欲海**,我也不介意,不计较,不挂念。

  可我的心在改变。

  变到离经叛道。

  张世豪拨开粘在我额头的发丝,我呆滞望着他,他声音很轻,很浑厚,“你走过我的路,会明白我为什么不罢休。从底层没有名字的混子,一步步挣扎到这个位置,早已不是我能停止的。”

  他嗓音有贯穿人心的力量,我浑噩而麻木,喉咙仿佛哽住一颗刺,刺的顶端坚硬无比,尾部却很软,它令我感觉无力,对变幻莫测尔虞我诈的生活充满迷茫。

  **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虚无的东西,我最初做祖宗的情妇,图钱,图势,后来,我图情,图几分真意。我荒唐认为,贪婪之火随着我上位独宠将熄灭,直到沈太太三个字,复燃了死灰,击垮我的理智,血洗我的仁慈,把我变成残忍迫害无辜胎儿的杀人犯。

  **荼毒下,我的真情,也渐渐不纯粹。

  有些缺口一旦裂开,不会被填补,只能越破越大,无法控制。

  张世豪忽然在我头顶问了一句后悔吗。

  我回过神,摇头说不。

  他闷笑出来,“那就好。”

  车踏着山间浮荡的夜雾,到达半山腰,坐落于一条废弃的臭水沟旁,一颗参天的古榕树下,是此行目的地——东郊1号水甫仓库。

  水甫昔年是哈尔滨首屈一指的林业区,自然是一块高官眼中垂涎的肥肉,沈国安当了一把手后,这边行贿力度不够,他萌生了由旗下党羽接管水甫纳为敛财企业的念头,偏生碰上了不好惹的主儿,死活不交,土皇帝搞一个企业老总还不是小事一桩,偷税漏税的名头坐实,直接锒铛入狱,之后听说水甫的董事长死在看守所,畏罪自杀。

  世人说,黑老大恶贯满盈,可白道慈眉善目的老虎,又有几人在维权之路上双手干净呢。

  月影朦胧中,隐隐有暗香浮动,我小心翼翼的拉着张世豪手臂绕过杂草荆棘,鼻息一股很陌生的香味,至少市面任何一种香料店都没有类似的。

  我环顾山前山后,发现何止不毛之地,简直是分外险峻,寸步难行。特别有身份的毒贩,都喜欢在易守难攻的地方接头,条子无法攻入,战乱兴起时,充分具备逃出生天的机会。

  阿炳前面探路,停在一扇卷帘门外,高高的几折悬在砖缝里,映入视线仅剩一堵摇摇欲坠的木门,吱扭一声推开,渗出一缕橘色残光,像油灯的余韵,黯淡又荒芜。

  阿炳跟着张世豪率先迈入,我紧随其后,四下打量着,破败的瓦砾窗下撂着一尊香炉,炉盖孔飘出丝丝缕缕的烟雾,青色白色交缠,这一路走来,弥漫的香味便是它。

  东北的白粉走私,一贯比军火严重,四季雨雪多,返潮发霉时有发生,藏匿毒品的窝点都会准备香料,开箱验货时点燃,防止警犬上山循着味儿摸来,狗鼻子受不了香饵,用以冲淡搅乱冰毒的药味。

  军火这玩意儿,没有镇压条子的道行和扭转乾坤的恶势力,碰了就是死,当场死。吉林的总瓢把子九姑娘,说一不二的女老大,贩毒卖淫油田,什么赚钱干什么,唯独军火,只买不卖。可见其中利害。

  昏暗深处,伫立着数不清的马仔,正中央的矮个子q爷,弃了不离手的龙头拐杖,不同那日拜访张世豪穿着艳丽的唐装,此时换了一身雪白的绸卦,毒枭的派头很烈,倒是醒目。

  他缓慢起身,凶狠的眼神垂视三五米开外跪趴的马仔,马仔瑟瑟发抖,一再求饶,q爷冷幽幽问他想好了吗,到底说不说。

  马仔趴在那儿酝酿许久,颤巍巍的腔调,“q爷,这么要紧的货,打死我也不敢让它出差池,莫说五百支枪,一支也比我贵重。事后我清点了,一样不少,箱子怎会开口,我实在不清楚啊。”

  他还没喊完,身后保镖直接把他拎起,狠狠丢到墙角,面孔冷漠掏出一方匕首,按住他右腕,麻利的手起刀落,鲜血扑哧四溅,两指被极大的力道砍飞,马仔惨叫一声,抽搐着卧倒。

  我错愕捂住了唇。

  q爷眼角余光横着在场所有人,“定于和张老板交接的军火,是我做生意以来最为重要的一批。东北的市场昌盛,你们看在眼里。”

  他们垂头不语,剁手的保镖二话不说,又拎出一个,对着他肩胛骨刺了下去,狼嚎出口,差点震塌了房梁。

  极速蔓延的惊恐,写在每个马仔脸上。

  这一幕杀鸡儆猴的戏码似曾相识,南坎儿胡同那回,张世豪摆了祖宗一道,十几箱避孕套调虎离山耍了埋伏的鹰钩,把真正毒品掩护离境,他下手也狠,一脚踢碎了马仔的门牙,凄惨的哀嚎我至今记得。

  唯一不同是,张世豪门儿清,他玩儿虚的,给祖宗演戏,q爷是真急了,圆睁的眼珠子一片血红。

  典藏版黄鹤楼的精致铁盒,在渺茫深重的夜色照拂中,折射出金灿灿的华光,映于张世豪眉眼,撕拉一声,他划开一支火柴,通红的火苗燎过眉骨,煞气十足。

  q爷听见动静,向门口张望,先前的阴鸷一扫而空,转而春风满面,他踹开挡路的马仔,抱拳拱手,有几分歉疚和窘迫,“张老板,让你见笑了,手下糊涂,办事不力,幸好货物没出破漏,否则我也愧对你。”

  张世豪不慌不忙吸了两口,“久等。”

  他夹着烟,一拨人马浩浩荡荡进入仓库,外面风声鹤唳,屋檐内鸦雀无声,静得诡异。

  q爷也点了一杆旱烟袋,他一边给锅子里填烟草一边命令距离最近的马仔开箱。

  这个马仔颇有头脸,做派像是堂主,他略弯着腰朝张世豪鞠躬,“豪哥,哥几个替您验货。”

  阿炳上前两步,打眼梭巡,墙根并列十八只铁皮箱,五十厘米长,三十厘米宽,围了大半圆周,一一检验显然来不及,他随手指了六只,堂主心领神会,挥手示意保镖开箱。

  阿炳每箱抽了五支,详细检查了扳机,枪膛,扳手和枪口,从我的角度看,这些德国进口枪支,质量样式皆非常过硬,几乎不存在瑕疵,只是看静态,便知使用时的锋利和精准。

  阿炳确认无误后,向等结果的张世豪点了下头。

  q爷大笑说卖给张老板的枪,是我亲自挑选,一支哑炮都没有。

  张世豪接二连三的抽烟,既不热情,也无反应,白雾把他整张脸侵蚀遮掩,半晌他眯眼说,“最近手头不宽裕。”

  场面上的老狐狸,风吹草动最机警,q爷目光闪过一丝躁动,“张老板,明人不说暗话,合作多年了,你怎么还犯压价的忌讳。”

  张世豪不反驳不解释,只顾吞云吐雾,q爷费尽心机把货物拉来,眼瞅着复兴7号只待军火交接后登陆,耗是耗不起的,他使劲嘬牙花子,认了,“压多少。”

  张世豪也真敢说,“一半。”

  “九百万?”q爷脸色陡然一变,改也罢了,未免太离谱,他横眉冷目,“张老板,不地道了吧。”

  张世豪痞气挑眉,“一趟东北,你不亏。”

  “还不亏?我进口都不止这个价钱。我至多让你三个数,我这票兄弟,回程路费得凑出来。”

  见他半点不妥协,q爷也急了,“怎么,我不上你的船,你连江湖道义也不顾,这么不讲究和我撕破脸?”

  他还想说什么,敞开一半关合一半的门顷刻全部塌陷在地,马仔跄了个跟头,连滚带爬的拽住q爷裤腿,“出事了!警车包围了东南西三路口!”

  平地一声雷,炸得满屋子鸡飞狗跳,q爷能耐大,那是在云南,贩毒这行的混子全买他账,然而到了内地,千里之外的东北,他的招牌响亮却不够威慑,条子非但不会礼让三分,这等大人物抓了现形,可谓居功至伟,搞不定本土的霸王张世豪,还拿不下外来的吗。省厅虎视眈眈,怎会容他金蝉脱壳。

  q爷俯身一把掐住报信儿的马仔脖子,“废物!东郊的山路没封死吗?”

  马仔屈膝半蹲含着哭腔,“爷,条子反水,石洞也能炸开!何况咱上山时张老板还没到,封了路他怎么进来?”

  我眼皮倏而一跳,敏锐睨着q爷,手悄无声息触摸随行马仔的腰间,情势拨开云雾愈发明朗,张世豪故意迟了几分钟,就是为了让路封不了。

  我心中估算时间,祖宗的货物必定安全出港了,他有足够条件部署条子行动,张世豪了解祖宗,他深知这间仓库今晚无法风平浪静。

  “妈了个八子的,张世豪,老子废了你狗命!”

  寒光一凛,q爷的勃朗宁横空出鞘,对准张世豪眉心,突如其来的对峙,令阿炳的马仔措手不及,出手晚了一秒,落了下风,q爷指尖忽而轻颤了下,诧异的眼神定格在我面孔,他拔枪的同时,我分秒不差的夺走了保镖的枪,对准了他心脏。

  张世豪叼着烟卷,也有瞬间的愕然失神。

  我知道,q爷不敢开枪,东北是张世豪的覆巢之地,崩了他,全军覆没身首异处都是轻的,q爷不蠢,可我近乎本能的,做出这个反抗。

  我毫无怯色和q爷对视,“我枪法不准,但这个距离,你有多大把握让他毙命,我也有多大把握,让你有去无回。”

  q爷沉吟片刻,他窝着火收了枪,狰狞五官连连冷笑,“行,我栽你张世豪手里了,九百万我卖。”

  很快又有一名马仔闯进来,结结巴巴大叫着,“北边能走!q爷,东南西马上被条子堵死了,检察院的车也跟了几辆,声势很大,再耽搁咱们要瓮中捉鳖了!”

  q爷好歹是顶级头目,大难临头还算镇定,“检察院的车牌号。”

  马仔说没看清,是a1打头的。

  市检察长的公车标配。

  q爷叉腰啐痰,“操他妈,姓沈的王八羔子真敢堵我。”

  保镖冲向大门,扒着门槛远眺,郁郁葱葱的松林后,点缀着萤萤之光,光点时而大,时而小,交错婆娑间,倾斜驶上了山坡。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q爷,硬碰硬咱磕不起,先回云南,咱的地盘,想搞死这群不知好歹的条子还不容易?”

  堂主搀扶着q爷,情急之下打算跳窗,他们完全忽略了稳如泰山的张世豪,为何如此镇定自若,不畏惧白道的围剿。

  他们疾步蹿到窗台,垫着石墩子要爬未爬,张世豪慢条斯理喷出一注惨白的浓烟,烟头自指缝脱落,坠在鞋尖,“跛子强。”

  他这根抽得太猛,嗓子略有些熏哑,听上去阴恻恻,“北路口,全是我的人。”

  q爷脚步一顿,身形不由自主晃了晃,猛地回头面如土色,整个人像一具风干石化的雕塑,一碰就碎。

  他领悟自己被坑了,千算万算,躲过了条子,没躲过下家的陷害,咬牙切齿指着张世豪鼻子,“你他妈黑老子?”

  后者嗤笑,胯骨斜倚着皮箱,微抬下巴似笑非笑,无视义愤填膺的q爷,“你在这条道混了三十年,生意谈崩了玩阴的不是很寻常吗?货堆在眼前,张口可以吞掉,为什么拿钱买。”

  我立在旁边面对这场突然爆发的黑吃黑一声不吭,张世豪耍浑,q爷杠不过他,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裸露的手腕皆是缕缕青筋,“我逃不了,你也休想!”

  呼啸的警笛呈包抄之势由远至近,响彻云霄,震得栖息的鸥鸟一飞冲天,腐蚀头皮的刺耳声响卸掉十面埋伏的面具,轰轰烈烈的淹没了这座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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