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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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我与关彦庭咫尺之遥,他的深吻令我片刻的昏沉,恍惚。夕阳西沉,他和我两副脸孔拉开一点空隙,投入一簇黯淡的光柱,尘埃浮荡间,他笑问我要不要试一试。

  我被他吮吸得麻木,他指腹温柔抹去我嘴角一缕唾液,单薄透明的丝线像是一面招魂摄魄的幡,毫厘我也慌乱无措。

  我只需稍稍撩开眼皮,便能看到他毛衣领口的松散贲张,滚动的喉结之下,是一对整齐削瘦的锁骨,霞光笼罩,流淌着蜜柚一般性感的颜色。

  “试什么。”

  关彦庭那根手指未曾抽离我面庞,反而充满戏谑的流连,“程小姐觉得,风月之事,说得太明白,还有味道吗。”

  我顿觉他潜藏的深意,“关先生是成大事者,不拘儿女情长,你既然玩笑,我何必当真。风月真真假假,他们俩倒了,我赖上了你,你还不肯呢。”

  我反手一把抓住他凸起的骨节,攥在掌心内用力握了握,笑得恰如四月春风,十月秋水,他静止良久,半截手臂都僵硬住,我深知他不会出格,越是不断爬高,越畏惧地位的跌落,半山腰以下,不掉队的人何其多,半山腰以上,险峻的坡度寸步难行。

  官场正是一座巍峨曲折的山峰,踩着的石梯,是一个个绊倒的同僚,鲜血染就晋升大道,谁舍得摔踉跄。关彦庭煎熬到山顶,执掌一省大权,军区数万兵符,可他依然站得不稳,沈国安若动用势力围攻他,他照样会栽,军装和勋章是他的免死金牌,亦是他杀出血路的利剑。

  我并非料不准他的路数,土皇帝称霸一日,他只得屈居人下,稍不留神岌岌可危,想高枕无忧,唯有扫清障碍,把他头顶镇压的人,一一清剿。

  他极有可能联手张世豪,反歼祖宗,通过祖宗斩断沈家羽翼,拉土皇帝落马,这一招棋若是我,也会这样走。

  关彦庭的铁骨铮铮,包裹着一颗狼子野心,他的目标是京城军区总政部,他想成为东北的第二个沈国安,甚至胜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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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两人交缠的手,不知何时换了方位,他不动声色捏紧我的指头,“你想我怎样做。”

  他认真的目光带着两三分试探,我没有闪躲,而是非常直白坦率迎合他,“我希望祖宗赢,但也不希望张世豪输。”

  关彦庭轻笑一声,“你很贪。贪这个字,当你拥有极大的不可抹杀的权力时,你可以写,当你没有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猜中他要表达什么,我和他相互凝视彼此半晌后,我对他说,“关先生这艘巨轮,水覆不了你。”

  他似笑非笑,摸索到阎政委落下的烟盒,软中华,高官的场面烟,算不得金贵,不至于留把柄,还能凑合抽两口,行贿送礼大多也是包装金灿灿的中华,有面儿。当官儿的是老狐狸,奸诈得很,贫民区的老百姓总挂在嘴边,民不与官斗,不是没势,而是没脑子。

  他点了一根,看得出不常抽,动作不娴熟,单臂抵在椅背,斜叼着烟头的模样,格外硬朗好看,“可你来找我,我必然要淌浑水,他们的输赢好坏,我择不出。”

  我千娇百媚眨眼,笑着反问,“关先生亏了吗?”

  他扬眉笑出了声音,“暂时看或许亏,是非常赔本的买卖,但我认为,有朝一日,我能加倍收回。”

  他停顿数秒,掸了掸一截燃尽的烟灰儿,“从你身上收回。”

  张猛吩咐下属后回来复命,他说封锁国道已经来不及,祖宗的人马抵达吉林,生死看张世豪自己的命。

  关彦庭没耽搁,他知我心急如焚,迅速安排了两辆军车护送我,抄近路赶去吉林港,抵达码头天色彻底乌黑,泱泱的厚重云朵遮住了月色,整个海港一片晦暗与沉重。

  警卫员停在一棵树下,灭了照明灯,他侧头打量片刻,压低声音说,“吉林多年未闹过这么大的排场了,最高检小组出动,不弄出大案子,没有收手的。程小姐,不瞒您说,除了我们参谋长,谁也压不下这阵仗。”

  我屏息静气伏在窗口远眺,靠岸的十几艘货轮被无数条子围堵得水泄不通,一艘艘排查,一节节翻找,完全不给逃脱的余地,手电筒汇聚成河,铺满波涛汹涌的江面,风声烈烈,仿佛行刑前的哭嚎。

  八百米之外的进港口,两重例行关卡空荡无人,畅行无阻,灯塔顶端彻夜不息的明珠竟也无缘无故熄灭,借着那一点氤氲微薄的月光,刚驶入的船舵看不清港口景象,一头扎了进来,而识破条子的布局再想撤退,也没了时机。

  这分明一盘欲盖弥彰瓮中捉鳖的棋局,必定出自祖宗之手。

  相比酒吧门口一辆辆公检法的警车呼啸驶过的阵势,这无声无息的绞杀反而更压迫心脏,扼住喉咙掐得人喘不过气。

  我凝眸死盯,眼珠子都不错开,“张世豪露面了吗。”

  警卫员语气疑惑,“他不是在辽宁谈生意吗?”

  我笑着说不可能,这里火烧眉毛,什么生意比复兴7号还重要,这不单单是一笔过亿的买卖,更是事关他数千兄弟生死安危的定时炸弹,他玩得起人命,玩不起成败。

  我脑子骤然噼里啪啦响,苍白的深处绽开一摊五颜六色的烟花,我领悟到了什么,仓促推开门,直冲码头狂奔而去。

  没错,张世豪不在辽宁,这是他打出的幌子,分散条子注意力,给复兴7号登陆做屏障,他一定在吉林,他躲于幕后,操纵掌舵,如同关彦庭一般。

  耳畔嘶鸣的狂风和沙石翻滚的闷吼,伴随退潮的银浪,在视线里风起云涌,我踏上甲板,随手拦住一名马仔,夺过他的望远镜,仔细勘测入港的卡子口。

  七艘货轮三艘夜间行驶的客轮止住封锁线外,排山倒海的光与影淹没了船头,吞噬了船尾,以及一张张陌生人的面孔,惊叫和抱怨层出不穷,原本平静的江面,突然一派嘈杂。

  我瞧了好一会儿,复兴7号的外观我一无所知,只听阿炳提了几句,是银白色的船身,黑色的船头,船帆扬着大大的蓝色fx字母,在苍茫的夜色里,的确不真切。

  张世豪的全部走私货物都习惯深更半夜出没,为了给条子使障眼法,而复兴7号举世瞩目,他恐怕无法耍花招。

  我焦急等了十几分钟,身后传来咄咄紧逼的脚步声,寂静中极其清晰,我起先不曾留意,只当哪座码头慌了神的马仔,跑下船打探局势,直到那声响消失在我身旁很近的地方,我才察觉是奔着我来的。

  男人摘下黑色墨镜,毕恭毕敬鞠躬,“程小姐,您来了。”

  他五官似曾相识,我回想了三四秒,“你是良州的秘书?”

  他不置可否,“奉沈检察长的指示,请您过去一趟。”

  我循着他手指方向,张望停泊在岸上的白色奔驰,犹如利落的猎豹般蛰伏,伺机飞扑撕咬猎物。

  省检察厅的公车,后门敞开一扇,露出一双男人修长笔直的腿,精致的酒红色皮鞋我半秒就认出,是我两月前买给祖宗的。

  强烈的苦涩感厮磨浸泡着我,我心里咯噔一跳,他果真亲自了结这张大网,他是不甘心的,不甘输了那么多次,不甘将大好河山拱手给张世豪统治,他不是安分为官的公子哥,他要一切。

  我略带沙哑问秘书,良州来多久了。

  他说四十分钟。

  “复兴7号的下落,找到了吗?”

  “搜遍了吉林港东、南码头,未见踪迹。”

  他说到这里有些迟疑,“西、北码头是林柏祥管辖,他三天前去了澳门,公安这边束手无策。”

  张世豪的货轮绝不会通行林柏祥的码头,莫说他不愿给筹码,即使他肯给,林柏祥索要的又何止一笔钱财,丧权的割地,必定是谈不拢的。

  复兴7号之磅礴,硕大,从浮出水面的一刻就掀起了惊涛骇浪,如今揭开面纱,上千只眼睛盯着,东三省境内插翅难逃。

  我也很惊诧,“不见了?”

  秘书点头说是,封锁了港口,进出船只唯独无复兴7号的身影,后半夜再不出现,应该会爆发大内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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