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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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

  祖宗身形消瘦了一些,西装下摆隐隐有些空荡,不似我刚认识他时那般精壮魁梧。削薄的深灰色衬得他更加挺拔,英姿勃勃,在我和张世豪进入旋转门的霎那,他恰巧从沙发上起身,缓步脱离那一片暗影,他站定在高处垂直洒落的灯柱里,柔和的白光把他身躯拉得无限欣长,他像是有所感应,目光一半不经意,一半刻意,准确无误投向了我。

  我不愿见他,我惊慌,也畏惧。

  他给过我敢爱敢恨,快意人生的时光,旧故事犹如一座沙城,风化腐蚀着一切,卷土重来的记忆在破碎的真情中,唱着无法完好如初的葬歌。

  他令我心疼,疼我们错失的无数以后。

  我避之不及,仓促跌入他瞳孔内的漩涡,那漩涡猖狂而火热,火热透着阴寒,我脚底不稳一个踉跄撞上张世豪手臂,他正同前来迎接的酒楼老板闲谈,顺势将我一揽抱在怀里,低下头问怎么了。

  我脸色青中泛白,艰难扯出一丝笑,“有点怯场了。”

  他并未多说什么,而是面无表情顺着我仓皇无错的视线张望过去,几秒的定格,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长久没有转移。

  一名穿着很各色警察制服的高官模样的男子牵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一边迅速靠拢,一边高声招呼祖宗,“沈检察长,我还说吉林忽冷忽热的鬼天气怎么一下子转性了,清风徐徐万里无云啊,敢情是把您吹来了。”

  祖宗略有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主动伸出手和男人握了握,“王处长,我这阵风刮来了香港警署的贵人,东北的天头,难道不是为你变的吗。”

  男人哈哈大笑,“沈书记地盘,您高捧我,我可不敢应承。”

  早听说香港副警务处的王处长是巨贪,专门盯着内地的油水儿,尤其黑社会的,想在大陆混出头干营生,十有**联络他送礼,早前林柏祥也与他私通过,给了不少好处,走私冰毒每每驶过香港码头,副警务处广开绿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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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地下组织比内地乱得多,复兴7号的千斤白粉,一多半销往那边,副警务处主管码头,张世豪同样也得千方百计应酬这位王警处,得到一张通行证。

  阿炳按着针孔耳机对场外保镖说了句盯紧香港王凛的车,立刻藏好蓝牙线,凑到张世豪跟前,“豪哥,沈良州摸到王凛这根脉了。香港是咱们最大的下家,一旦翻船,六百斤冰毒积压,找销路不难,您招牌响,买账的多,关键一时半会脱不了手,沈良州怕是玩儿横的了。”

  水甫仓库与吉林港的两次庞大博弈,祖宗打着白道的幌子,给官场做足了面子工程,他禁毒扫黑的赤胆忠心,上下无人不佩服,哪怕后面他假公济私中饱私囊,仕途同僚也不生疑心,王凛更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显然有风声泄露过去,太子爷有想法深入接触下。

  香港的条子喜欢和匪首打交道,捞外财,也喜欢拉白道入伙,互相牵制自保,副警务处算得上只手遮天,和东北的官通气儿,有利无害,谁嫌弃肉饼厚呢。

  张世豪默不作声探出两指,阿炳麻利点了一支烟,粗大的雪茄虚虚实实遮掩他的半张脸,浓黑如墨的眉宇跳动着烈烈煞气,“沈良州一直拿检察长的名号压我,唯恐自己搞不赢,丢了帽子。这把他势在必得要黑吃黑了。”

  祖宗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黑吃黑,他顾虑多,沈国安也不许,除了张世豪,哈尔滨这条道上的属他做得最大,他藏在幕后指挥,犯不着铤而走险,倘若他要黑吃黑,那么他必有十足把握。

  很明显,祖宗笃定下一局关彦庭绝不出手,张世豪的筹码和要挟不够分量,说白了,两人各自捏着一柄戳中对方喉咙的利器。

  “豪哥,要不咱绑了王凛的娘们儿,挖她的嘴。什么货色,也敢来东北合伙算计您。”

  张世豪接连吞吐几口烟雾,一团浓稠的气肆意弥漫,连远处璀璨的灯火也尽数模糊。

  他不慌不忙掸了掸烟灰儿,“关彦庭躲了。”

  阿炳一脸愤懑,“他部下防得紧,咱的人送不进去消息。沈国安在省委大会旁敲侧击了,军政有黑道的保护伞。摆明了给他听,抽身是唯一选择。”

  张世豪斜叼着烟蒂,摆弄两截袖绾的纽扣,阿炳啐了口痰,“关彦庭联手您把沈良州逼急了,他撤了,卖了您面子,还挑起纷争,真他妈会打算盘。”

  长长的一串薄雾,隔空击打莲花灯,勾勒出扑朔迷离的幻境,恰如这盘十面埋伏的死局,“他与我合作第一日,我便清楚他的筹谋,如今我不能过河拆桥,他平息了黑势力的阻碍,又顺水推舟,买了沈国安颜面,不同他儿子为敌,你当他一步步熬到参谋长职务,是凭运气吗。”

  张世豪意味深长瞥阿炳一眼,“拜帖子送林柏祥府上。”

  兵行险招,是大难当头的必经之路,祖宗斩断军区羽翼,将张世豪逼进孤立无援境地,单打独斗过于势单力薄,连放烟雾弹的同盟都无。

  阿炳心领神会,他挥手示意角落散布的保镖护住这一边,急匆匆离开了大堂。

  王凛扯着身旁的年轻姑娘往前推,“沈检察长,我这位侄女,倾慕您许久,她母亲在辽宁开珠宝行,听说我要来见您,央求着带她一起,您瞧,真见着了,反而成哑巴了。”

  女人端着一杯酒,想抬头,又百般拿捏,娇俏的面庞隐匿在如瀑长发里,从我的角度看倒十分温婉秀丽,她在王凛的几番催促下,踌躇探出手,祖宗接过她含羞带怯递来的酒杯,没有丝毫情绪,那样从容潇洒,精于谈笑,对涉世未深的女人而言,气度是最致命的吸引。

  “既然是王警处的侄女,我岂有拒绝的理由。”

  他含住杯口饮了酒水的三分之一,鲜红酒渍沾染他薄唇,似有若无的浅笑覆盖住荡漾着深意的瞳孔,场面引荐女人,自然心知肚明,美色交易用以稳固纽带,妻妾无妨,利益为重。

  跨海峡的老狐狸合作,没点特殊的东西做牵引,谁能安心。

  祖宗回味无穷品了品余韵,向地面反转倒置,一滴不剩,“酒是好酒,美人恩我恐怕消受不起。王警处太轻贱自己了。”

  王凛听出他弦外之音,笑说怎会轻贱,沈检察长的才俊美名,求之不得呢。

  祖宗眼睛里蒙着一层薄薄的醉意,“哦,是吗?”

  “我一向不爱奉承别人,也无所谓奉承嘛。”

  祖宗露齿放声大笑,“那我再消受一杯,也不辜负王小姐千里而来这一面。”

  王凛试探出祖宗对自己侄女颇有好感,顿时喜出望外,他不断推搡,王小姐胆子也大了许多,愈发主动跨出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祖宗不曾完全接纳,也不回避,这一幕使我萌生几分烈火烹油之感,我蓦地明白,祖宗得知我和张世豪的奸情,他忍辱负重的那段日子,他望着我,咫尺之遥的我,我的欢愉,我的多情,我的娇憨媚态,不是折磨胜似折磨。

  它不纯粹,不干净,它被亵渎,被染脏。

  我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王凛同一群高官环绕着祖宗,穿过霓虹烁烁的长廊,直奔后场宴厅,斑斓的光束凝成一道道彩幻,浮光掠影间,淹没在熙来攘往的陌生面孔。

  我怅惘捂着胸口,说不出的闷沉,没有结果的情爱,注定是一场生不如死的瘟疫。

  瘟疫的爆发期,熬过的人寥寥无几。

  我魂不守舍跟随张世豪在一群富商的簇拥下步入主会场,他们大多对我这个新宠有所耳闻,也多少了解我曾跟过市检的高官,不过都极其聪慧,懂得交际之道,谁也未多口舌。

  顾省委的夫人感染了风寒,迟来半个时辰,喜宴开始后,男宾被安排在最靠前的几张餐桌,不知是不是陈庄有了动作,顾省委对张世豪格外热情,第一杯酒便是敬给了他,黑白相悖,大庭广众下,好歹顾忌些,这份有违常理的举动引来满堂女眷非议,我这一桌的几位官太太举着杯子交头接耳“哟,张老板不是混黑龙江的吗?怎地何时与吉林的省委交情这般匪浅了?”

  一把瓜子皮儿从天而降,掉在我手腕,我下意识抬眸,对面的太太拍了拍掌心的浮尘,“他们的圈子瞬息万变,小道消息还传参谋长是张老板的盟友呢。听听罢了,何必当真,今天跟他,明天跟他,谁给你好果子吃,谁就是伙伴。”

  “我家男人说,关参谋长险些在作风上栽跟头,他打给军区总政委的检查报告,没有否认这一点。不少的仕途人士趁机盘算给他送女人呢。照着谁的模子找,你们知道吗?”

  我一言不发,直勾勾凝视着她涂满口红的厚唇,她掩唇笑得嘲讽又奸诈,“让高官包养的从良妓女。”

  一句话炸开满池涟漪,几位太太探头探脑问她是真的吗,这种惹祸的谎话可不能道听途说。

  “骗你们干嘛呀,我男人和文团长多年的同学,军区那点丑闻,他还能听假的不成?”

  我额头无声无息冒出一层虚汗,越来越多,越来越凶猛,几乎控制不住,我担忧被她们察觉,手忙脚乱把皮包塞进桌底的抽屉里,在她们说得热火朝天时,悄悄的起身绕开。

  我拉住一名路过的侍者,询问他哪里可以打电话,最好是不保存号码痕迹的电话。他想了下,指着一条曲折狭窄的走廊,“出去是假山,后面有电话亭。”

  我道了声谢,风风火火往那边赶,走出一半时,后方一股清新的男士洗发水香味幽幽钻入鼻息,我来不及扭头看清是谁,地面投射的男人轮廓缓缓倾轧,两枚滚烫的薄唇贴在我耳畔,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急不缓,却无比浑厚清晰,“才半个月,对我这么陌生了吗。连我的味道也记不起了。”

  我脊背倏而僵直,耳朵被一缕滚烫的气息包裹吞噬,我感到自己心脏猛然漏掉一拍,手指下意识死死地捏紧裙摆。

  他及时收敛身体弧度撤后,兴许怪我太紧张,也太无法抗拒这个占据我两年岁月与夜晚的男人,我摇晃了下,他火热的唇瓣擦过我耳垂,很轻的一下吻,我呼吸骤窒,好像听见祖宗闷笑了声,当我望向他时,他已经无波无澜站直,仿佛那一瞬间的触碰,只是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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