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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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我回到拍卖厅,仪式已经开始,庞大的水滴形宴厅熄了灯,全部聚焦在拍卖台,唯有贵宾席靠近正中央,隐约些光亮渗出,我循着那一缕微弱的光,淌着步子靠近,当视线逆着飘渺虚幻的灯影掠过阻隔在我和关彦庭座位之前的那副轮廓,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脚下随即踉跄停住。

  我眯眼辨认了许久,的确是张世豪。

  他的位置就在我右边,与祖宗三席之隔。

  旧爱新欢,黑白两道同排而坐,负责安置宾客的市局看热闹不嫌事大,没高人在背后指点,我无论如何也不信。

  我硬着头皮往前走,途径第四排的一对高官夫妇身旁,男人原本在举牌竞争一方前任政法委书记捐赠的徽墨砚台,紧挨过道的官太太余光瞥见路过的我,神色愣了愣,她触碰男人臂肘,压低声音问,“这位是关参谋长的夫人?是续弦还是?”

  男人的叫价声稍顿,他目送我背影说是首任夫人,关首长之前从未婚配。

  “听闻是妓子?”

  男人吓得脸色突变,急忙捂住太太的唇,四下瞧了瞧,笃定没谁听见,才挪开了手,“英雄不问出身,即便是妓子又怎样?如今是首长夫人,高贵不可言,岂容你我议论。”

  “难怪在舞池饮酒时,那些贵妇说话很不中听。”

  男人摇头,“关首长在欢场非常自制,旁人入不得眼,他肯牺牲名节,声誉,也要娶如此不洁过往的妻子,你还是不要和她们帮腔作势随波逐流,得罪他惹麻烦了。”

  我置若罔闻迈上第一级台阶,光柱正好打在我头顶,我借着那道浅浅的白,和张世豪目光相撞,他对我并无过多动作和关注,而是面无表情转向台上的拍卖品,投影仪闪烁着一截掀开的红绒布,黯淡之中温柔摇曳着,斑驳的颜色笼罩住他刚毅英挺的侧脸,他瘦了,深邃的眼窝也塌陷了半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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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彦庭扯开颈间的领结,松散在第二根肋骨处,他随口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说遇到一位熟识的妇人,聊了几句,一时忘记时间。

  “刚才有一块质地很好的玉石,我猜你喜欢,想拍下送你做首饰,又拿不准你是否看中。”

  我笑着捋了捋长发,“我不缺的,你不要破费。”

  关彦庭不言不语看向我,眼眸意味深长,我幡然醒悟,改口说你送的都喜欢,谈何看不看中,我只在乎你心意。

  他嘴角绽开一丝笑,“稍后还有更好的。”

  我跨过张世豪面前试图斜坐在自己座位,就这点功夫,他趁着光线一片漆黑,精准且仓促握住了我手腕。

  握得不着痕迹,握得出乎意料。

  我甚至以为,我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亲密触摸的时刻。

  怎样有?

  他不是念旧之人,他对我的不甘仅仅因为我超脱了他的掌控,在他不情愿的时候,剪断了牵扯,抛弃了束缚。

  他痛恨我,痛恨我的叛变,痛恨我的离去,痛恨我情意的不纯粹。

  我分不清是张世豪太用力,抑或是我自己逃不掉这一刻重逢的悲怆和窒息,我觉得胸腔闷沉得很,仿佛一块巨石横亘在气嗓,扼住我的咽喉,令我无从挣脱。

  他炙热的掌心包裹着我,一如当初在那条冰天雪地的巷子口,他呼出的滚烫氧气,悄无声息的推翻了我安稳岁月,点燃激情又不堪的火焰。

  我像是溺毙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撑着最后一口气,抱紧了一根浮木,我知它不会带我游向岸边,它披着救赎的皮囊,但不是良人。

  可我还是抽不出,我极度迷茫立在抛洒的昏暗中,光是刀,是利剑,是针,是铁锁,是这世间所有令人生不如死的武器,眼前蓦地大雾涔涔,流逝的分分秒光阴,我失魂落魄滚落了满脸的眼泪,嘶哑嗓音让他放开。

  他平静从容攥着我,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淡淡睥睨投影仪,“我本想将沈良州北码头出货一事当作一份不错的筹码,丢给关首长,不过细作汇报说,你和我同一时间了解这件事。关首长今非昔比,有省委头衔傍身,消息也灵通许多。”

  “张老板玩笑,省委为百姓服务,只不过是有些地位的公仆,我的初衷怎是为自己谋福祉。至于筹码,为官之道,勤政爱民,什么筹码也不能捍卫我对军区的忠诚。”

  张世豪清朗大笑,“关首长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省委大会上还未说够吗?”

  关彦庭握拳支着太阳穴,声带慵懒低沉,“张老板先与我拐弯抹角,我如何真诚以待。”

  “关首长,沈国安递上了批文,他对升任中央正国级,十分有把握。东北三省的三位书记,只他是副国级兼任政法委一把手,他的官权最大,黑龙江的局势也最壮阔,他调京的可能性比你高出不只一星半点。”

  关彦庭神情波澜不惊,司仪在这时端上压轴的拍卖物,绒布揭开,是一樽汉白玉雕琢而成的送子观音,底座碧绿色的宝石桑叶镶嵌的刀功极佳,经灯光照耀,层层叠叠的垂感栩栩如生,熠熠生光。

  司仪赞不绝口说,“这是皇城会所张老板心爱之物。”

  在场的宾客哗然,有些胆子大距离近的富商凑到他背后,笑问张老板莫非有喜事,您可是初次这般大手笔。

  张世豪挑眉哦,“我以往一毛不拔吗。”

  男人被他反问出冷汗,“怎会,是您今晚更大方了,奢华至此的手笔,震慑全场不为过。谁不知张老板经商脑子灵光得很,您是先看到赚头,才肯出手投入。”

  张世豪耐人寻味的腔调,“我曾失一子,做善事超度而已,不必多想,无喜临门。”

  一子?

  我心口扑腾跳,疑惑盯着他的脸,他哪来一子?我堕掉的那一胎,分明是祖宗的骨肉。我借流产将文娴打入冷宫,扫清祖宗身边最后一个二奶,张世豪也默认那与他无关。

  我正纳闷儿,始终沉默的关彦庭突然喊我名字,“喜欢吗。霖霖。”

  前两排鸦雀无声,我该是听得清,倏而一怔,半晌没回应,张世豪捏住我手腕的五指加重了几分,关彦庭等不到我答复,他撩眼皮张望过来,“我们很需要。”

  他说罢举牌,底价三十万,他加了一倍。

  关彦庭从未在隆重的场合高调过,半次皆无,他的举动引来众人猜测,我后排几位女眷按捺不住嗓音传了来,说是想必有了,逼宫上位。

  我恍惚明白,我为自己留后路,关彦庭也是,一再放任他沉湎风月,迷上妓子的流言,沈国安旁敲侧击透露给中央考察组,他的升迁之路也砸了,有些戏,做得适可而止,事半功倍,超出了范畴,便会适得其反。

  张世豪紧随其后,举牌叫了九十万,恰好是三倍。

  他捐赠的观音,自己重新拍,头排大人物什么世面没见过,他们相继争抢的东西,东西反而是次要,都有门道,精明的商人自然明白,纷纷卸了牌,静坐看戏,相隔数米的祖宗嗤笑一声,“张老板连马子都没有,得一樽送子观音,摆着图好看吗。”

  张世豪缓缓撂下竞拍牌,“想要马子,多少都有,拱手相让的,才是再也夺不回。”

  祖宗冷笑两声,“两百万。”

  关彦庭一派运筹帷幄的气度,不露声色将牌子彻底扔在脚下,张世豪又连喊了几次价码,两人追得很紧,死咬不放。

  司仪三番五次举槌,都在关键时刻被另一人反超,东北十几届拍卖,这样**迭起的过程,几乎闻所未闻。

  在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张世豪也问了我一句喜欢吗。

  我没吭声,他笑得颇为自嘲荒芜,“即使你绝情背叛我,我还是忍不住。小五,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脱离风月苦海。”

  我被他禁锢的手,捏得嘎吱作响,张世豪这样的男人,最是擅长蛊惑人心,擅长迷乱一切。他戴着无波无澜的面具,在风月里横冲直撞,肆意妄为,他的真,深刻入骨,他的假,也是一味毒,在剧痛中回味无穷,在垂死挣扎里死不悔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熏香味,是男人的款式,香味夹杂着不易察觉的血腥气。

  我嗅了好一阵,确认是血无误,顿时警铃大作,梭巡四周也没找到血腥从何而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张世豪的西装,他穿了一套银灰色缎面,不深不浅,不亮不暗,倒没什么怪异,只是另一只搭在椅子扶把上的手青筋暴起,白皙的面色也比我记忆中惨白了一个度,他像是和自己较劲,压抑着急促的呼吸。

  “三百二十万。”

  关彦庭在张世豪喊出这个数字后,拍手鼓掌,他不可思议说,“有张老板出现的地方,总有一场大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摸了这么久,张老板是不是该松开我夫人的手。”

  关彦庭似笑非笑打量他,“我夫人皮肤香甜娇嫩,张老板爱不释手,我也理解。可我眼里不揉沙子。”

  我本能的甩开他,力气重到甚至可以掐破张世豪的皮肉,他依然维持着得体但略带阴鸷的笑意,“我的脾气,关首长也知晓,你暗中撬了我的墙角,我已是十分客气了。”

  关彦庭漫不经心握拳轻咳,“张老板大可将我夫人领回,只要她肯。”

  祖宗在千钧一发的第一槌后,喊了三百八十万。

  与此同时,激烈的竞拍第二锤落定,气氛骤然凝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首排,阿炳环顾一圈,似乎搜寻的人未见踪影,他俯身在张世豪耳畔说了句什么,后者面不改色点头,在司仪第三次举槌时,他举牌喊了一个数字,“四百万。”

  关彦庭在满堂的惊愕唏嘘声中溢出笑纹,含在眼底和唇角,袖绾边缘遮掩住下半张脸,“有抉择了吗。”

  我问他什么抉择。

  “今晚哈尔滨港不太平,北码头和西码头,市局的人必定要占领盘查至少一处,我有法子周旋,但也只能保住其一出货的过程无虞。”

  张世豪再次追加都四百二十万。

  张世豪和祖宗明显杠上了,满场宾客心知肚明,尽管这两人的博弈一贯是一山不容二虎,但他们更多认为是共同品尝了同一个情妇结下的梁子,而我绕来绕去得到了无比安稳显赫的首长夫人身份,激化了这场矛盾。

  关彦庭瞧好戏的架势置身事外,修长的指尖反复敲点着膝盖,笔挺的军裤在弹动中氤氲出细细的褶皱,“你时间不多,市局等我的指令,是围剿北码头,或是西码头。”

  他抬腕看表,“最迟半小时,你给我结果。”

  站在过道台阶的秘书让祖宗弃牌,价格飙到这个程度,再抢夺便是露富,对高官是大忌,沈书记一向不赞成大庭广众下和钱财起争执。

  祖宗迟疑片刻,拂开了秘书制止压住他的右手,“四百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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