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将死未死_繁星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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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将死未死

  这啸声尖锐而凄厉,极为刺耳,令人听了便立即要心生不悦,头昏脑涨。厉愁听了,只觉得有一柄巨锤自额前锤下,敲在他心上,顿时叫他烦躁不堪,只想要一剑斩杀这人,好图个痛快。厉愁不及细想,便望向身侧的李寻欢。只见他亦是难以克制满脸怒容,双眉紧皱,眼底却蕴有深深忌惮意味。

  那立着的怪人惨白的上半张脸面无表情,目光凝滞,下半张脸上嘴角却高高翘起,诡异非常。他注视着厉愁与李寻欢,便叫他们愈发难以掩饰心头怒火,焦躁起来。厉愁不及细想,手自腰间一摸,掷出一块散碎银子。但比银子更快的,却是一道亮光。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天空,那道亮光却比月色更神秘、更耀眼。

  这亮光当然就是小李飞刀——厉愁望着那柄由普通铁匠打造的普通飞刀——纵使厉愁的功夫亦是到了深不可测,能以花叶伤人的境界,他也很难想象,在兵器谱上名列前茅的小李探花居然使用着这样平凡的武器。

  平凡,厉愁本是这样想的。

  但当这柄凝聚了李寻欢精气神魄的飞刀飞出,没入敌人的咽喉时,任谁也无法忽略这支短小的飞刀上所蕴含的无上威能。

  只是此刻,这柄本该攫住厉愁注意力的飞刀却沦为了配角。因为飞刀入体,并未带来割开皮肉的声响,反倒窸窣一声,犹如戳破了什么东西似的,穿透了怪人咽喉,飞了一段,力尽掉落在了地上。厉愁凝神看去,只见那方才站在不远处,露出奇异微笑的人影已经栽倒在地上,整个身躯萎成一团,正在不停抽搐。

  厉愁和李寻欢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的脸上瞧见了震惊、不解。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李寻欢俯身伸手去探地上之人的鼻息,他面对过许多的大小决斗,对自己的飞刀更有着绝对的信心,可此时境况之下,他仍不免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十足的怀疑。

  手指接触在怪人的皮肤上,一股冷沉沉的阴凉顺着李寻欢的手指蔓延,触碰之下,怪人并无呼吸和热度,仿佛一具已经死了许久的尸体。可他又的确还在动——他喉头仍震颤不停,咯出殷红的血液,躯体不住抖动,像是被雷击后的巨树,机械而难以抑制地晃摆着。

  怎么会这样?饱读圣贤书,牢记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李寻欢陷入迷惑,厉愁的动作却同样毫不迟疑。

  苍白消瘦的剑客已经半蹲下来,用他那只同样苍白的手,按在了怪人泛着不祥青灰色的脖颈之上。“厉兄?”李寻欢疑惑地撇过脸去看他,厉愁朝他颔首,手下微微用力,硬生生地将怪人的头颅自那脖颈上摘了下来。

  他动作轻缓,实在称得上一个“摘”字。他的手搭在怪人惨白、细瘦的颈子上,并未刻意发力,便叫这颗头颅与纤细的脖颈分离开来。

  头颈分离,预想中血腥的一幕并未发生。“血”仍旧潺潺外流,却神奇地不带腥气,也并不黏腻,只是虚虚拢在头颅以下缺口的那圈,伴随着草叶间虫鸣,滴答落在地上。

  厉愁一手托举住头颅,另一手伸指捻了捻地面上的血液,声音低沉,“不是血。”

  李寻欢也凑了过去。厉愁左手轻抛,将那颗头颅丢向李寻欢。李寻欢伸手接过,登时瞪大了双眼。入手的人头既轻且软,乌油油的发丝缠在手心,与其说是人的头发,不如说是上好的丝绢。他二人忍不住心头一跳,对视一眼,李寻欢几次张口,终于犹豫着说道:“厉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二人同行到此,一同御敌,李寻欢不知道的,厉愁自然也不知道。更何况李寻欢此番出言询问,绝非是为了要一个答案,而是因为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荒诞的境况时,也难免要寻求他人的认同,好叫自己不至于因为荒谬绝伦的现状而惊得跳起来。

  许多只浑身漆黑的老鸦自树梢间飞出,密密麻麻遮挡住整片月光,发出嘶哑凄然的叫声,在乌鸦齐飞的刹那,李寻欢手上的头颅亦化了开来——正是化开。这颗头颅犹如燃烧的蜡烛,又像是没入热水中的饴糖,滴滴答答的血液逐渐转化成透明昏黄的液体,不过眨眼功夫,整张面孔、整颗头颅、地上躺着的无头尸体,俱融成了一滩色彩斑驳的不明浊液。

  “……好厉害的化尸水。”及至此刻,厉愁依然不愿承认他们遇见了奇怪的东西,他口中喃喃,不知是在对李寻欢说,还是在欺骗自己。李寻欢也抽动嘴角,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任由那“化尸水”从他指缝间滴落在地上,而后看了一眼不染丝毫污浊的手掌,感慨道:“的确,好厉害的化尸水。”

  说完这句,他们立即翻身上马,立即驱马离开。

  不再看地上的尸堆、更不再看那一滩奇异的黏稠液体,似乎只有策马狂奔,才能平息他们心头不住跃动的情绪。……

  一时间,鸟兽虫鸣俱无,万籁俱寂。

  但此处却决计无法被称之为“寂静”。“静”或许有之,“寂”却委实称不上,因为在月华之下,正有数只乌鸦围在那一滩人形黏液四周,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地盯紧这滩融化了的液体。

  鸦群似乎形成了默契的对立,它们对峙着,每一只都对这液体虎视眈眈、势在必得,却又碍于在场诸多同类,是以并未争抢,只是严阵以待,看好了对方。

  云层停驻,月光冷清,鸦群无声。

  却有人打破了这诡异的“静”。

  一阵细碎的喑哑铃声响起,很容易便叫人能联想到发出这般声音的器物究竟是个什么形容。铃声本该清脆作响,这声音却沙哑不堪,宛如一位妙龄少女张口却发出老妪之声一般令人大感违和。好在目前在场的所有生灵均不是能思会想的人类,乌鸦们对这铃声并未有什么反应,倒是地上这一滩死水仿若听到了铃响的召唤,在地面上扭曲着、翻滚着,像是被烧开了的水,突突地冒起气泡来。

  “好险好险,差点来迟一步——”一道刺耳的声音突然炸开,惊动了鸦群,声音的主人骂骂咧咧起来,“都滚开都滚开!这是我的东西!”他说到“滚”字时,人仍旧远远地望不到影,说到“这”字时,一道灰色驴影便已经驮着他,挤到了鸦群中间。待他话音完全落下,乌鸦们好似受到了莫大惊吓,已全部振翅而飞。

  眼见赶走了乌鸦,驴背上脏兮兮的邋遢道人才翻身坐起,一张丑脸上露出一个情真意切的笑容。

  这滩液体应是对于动物而言有极大的吸引力,忠心耿耿乘载主人的灰驴也躁动起来,一侧硕大眼睛盯紧地上的黏液,其神情竟与沙漠中的旅人瞧见绿洲的反应也差不太多。但下一刻,这头驴子便醒悟了过来,因为它的主人已经从打满补丁的衣襟里掏出了一条细细的皮鞭,狠狠地抽在了驴子的背上。

  驴子嘶鸣着踢踏起来,几只远远落下仍在观望的乌鸦终于被这大嗓门的庞然大物完全唬住,再不留恋,彻底飞遁。道长却在这时蹲坐下来,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小小的葫芦,将葫芦嘴贴在地上,顺着黏液边一抖,这滩液体竟如活过来了似的,流动着钻入进葫芦里去。

  傅闲云收了这团液体,并未塞紧葫芦塞,反而将葫芦凑到鼻端,用力地嗅了一口。“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桃花新酿配驴肉,真是妙极,妙极!”他旁若无人的说着,周遭也并无人影,但这驴儿听了,再顾不上方才鞭子抽在身上的疼痛,径直来到他面前,屈起前腿跪了下来。

  “别求我,”傅道长嫌弃地瞥了驴子一眼:“像你这般跑不快又不听话的驴子,我养了又有何用?你比你的前辈还差了些,你的前辈即使瞎了一只眼,跑得也又快又稳。”他说着,竟掩面抽泣起来,肩膀亦是不住抖动,哀叹连连,“自从养了你,便什么都要晚一步,离去的同道未及得见、迎雷而上的道友风采也无缘一窥,这回连追人也追也不上。讨你做坐骑,真不知是惩罚你,还是惩罚我了!”

  驴子听闻,讨好似的地半跪在地上,十分通人性地伸出脑袋在他手臂上蹭了又蹭,眼睛里浮现一抹晶莹亮光。被它蹭了又蹭,傅闲云长叹一声,揉了揉驴子的耳朵,“一切有缘法,看来还是与我无缘。”

  他叹息起来,他的声音似乎有着绝强的感染力。驴子听了便垂下脑袋,一副万分沮丧的模样,脚下草木听了,也不复起先挺括姿态,反倒倒伏一片,就连天上的云层听了,都低矮了几分,更是倏然落下了零星几滴雨滴。

  傅闲云发现这点,蹙了蹙眉头,不再长吁短叹,而是敛去表情,又瞧手中的葫芦。装满了液体的葫芦微微发烫,被他牢牢捏在手心里,时不时轻轻摇晃,向主人诉说着它的不俗。

  傅道长沉默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塞紧葫芦嘴,双手紧紧握住葫芦,用力摇晃了起来。伴随他摇晃的动作,葫芦瓶身外愈来愈烫,更隐隐散发出一种红色幽光,傅道长见了,忙将葫芦凑到嘴边,用力一吮,将红光吸进嘴里,眼睛亮了又亮,重复着先前的动作,继续折腾起葫芦来。

  大约又重复了几次,傅道长脸上笑意越发浓了,眼神却泛着一股满足的迷醉。他又去摇葫芦,只是这次无论他如何摇晃,葫芦也不再发光了,它终于如它本身那般,化为了死物。

  傅道长完全不顾及自己的面子,将葫芦摆在地上,十分虔诚地冲葫芦作了几揖,央求道:“宝葫芦,你快显显灵,再叫我喝上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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