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风歌_浮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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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风歌

  青绿色的纱帘下隐隐绰绰能看得清一投影,那影身量瘦小,蜷缩在一团,似是想咳嗽,无奈无痒发不出声音,只得低低的干咽。

  外面立着一名中年男子,雄姿英发,乌黑的眼圈周边适时地遮掩了一双如鹰凛般犀利的眼。他的头靠近纱帘,鼻子几乎贴了上去,见女子没动静,焦急的问,“子若,你感觉如何?”

  “楚大哥,我很好,只求你不要进来。”王子若的声音很无力。她明眸善睐的眼因为忧郁而添上了丝丝苦楚的气韵,玉面不施粉黛在微暗的纱帘下更加衬得色如黄花。

  正当芳华的韶龄转瞬即逝,无辜而多情的时光硬把这女子变成了一位气如兰,笑颜却不绽放的妇人。

  “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我一会儿不见,就成了这样?”楚舟航焦躁的脸上压抑着暴怒。“小河,夫人这是怎么了?”

  “你别怪小河,是我突然间想到了姐姐的死,心里难过。”王子若突然梗咽,她用手帕捂住鼻头,尽量不使抽泣声显得太明显。然而无济于事,她气色本来就不太好的脸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然晕上一层苍白。

  “我……”楚舟航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他透着纱帘,看那失去了活力的女子低低的干咳,心里一阵心疼,想抱住她,却担心她的情绪而忍住。

  房间里散发出一种苦杏仁的清气味,渐渐的弥漫了楚舟航的眼。他攒住衣角,一下一下的轻捶大腿,竭力使自己镇定。“你也别太难过,子幽去了十七年,就让逝者为安吧。”

  王子若捂住鼻子。

  “爹,娘,我回来了。”楚一剑兴高采烈的说,他刚踏进房门,就觉得房中氛围凝重,“爹?”

  “过来看看你娘。”楚舟航掀起茶盖,用嘴吹了吹。他瞥了儿子两眼,目光如柱,眼神重又望向了纱帘。

  他看见,子若的身子动了。

  “剑儿,不要过来。”楚一剑还未走进,王子若猛的起身,尖声道。楚一剑防备不及,抬起的右脚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娘,你怎么了?”楚一剑抓着纱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将疑惑的目光转向楚舟航。

  “娘很好,就是不想看阳光。”王子若勉力回道,她撑起臂膀,蓦然觉得有儿子在身边,力气恢复了些。

  “娘,已经到了傍晚了。”楚一剑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向外面。有窗遮挡,他看不见日落。然而凭着以前见到的的千百次记忆,他的脑子勾勒出了落日在西天的光幕下慢慢合上的画面,赤色的,橙色的,青红色的,昏黄色的,甚至黧黑色的光在变幻的云中倏忽而去的飘然身影。

  “哦?天黑了,那你早早休息去吧。”王子若依旧靠在枕头上,没有睡觉的念头。白天迷糊了太久,她此刻睡不着。

  楚一剑疑惑不已,娘虽平日话少,但往常并无此般行为。“爹,我娘怎么了?”

  “一剑,爹知道你心中所想。”楚舟航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你娘这是旧疾。”

  “旧疾?”楚一剑讶异,他从未听爹和娘提起过。在儿女面前,有些大人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快乐与恐惧,用不动声色的表情掩藏了,这无可厚非。

  因为无论是面对多么亲密的关系,个人的心里总会藏着私密。

  可娘的旧疾,他们两位隐瞒的也太好了吧。

  楚舟航看里面的人身子动了动,继续说道:“这还是你未出生之前的事。当年你娘赏花偶落荷塘,身边无人。我听得荷塘异动,忙救人上来,你娘已昏迷不醒,就这样落下了病根。这将近二十年爹悉心照料,怎料今日吹来一股冷风,沾染上了病气。”他的语气很缓,甚至带上了一丝缅怀过去的幽冷表情。

  “娘,孩儿这就去为你抓药。”楚一剑转身就走。

  “剑儿,回来。”里面的人欣慰的笑,“小河已经抓来了。”楚周航听得她笑,脸柔和了许多,眸底深处泛着灼灼辉光。

  这些年,自从子幽死后,她整日闷闷不乐,脸愈发显得瘦小,那双灵活好动的眼也失了风彩。他忍住掀起帘子的冲动,见一剑在和她笑着聊天,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一言不发的走出屋子。

  马上就到立秋了,楚舟航只穿了一件襦衫,却并不怎么冷,胸腔里反而有种烧闷的感觉。他眉头紧皱,细细的思索着。过了一会儿,他轻轻的笑了起来,随手掷去一抹力道。

  不远处的小桥边,匆匆奔流的河水中间突然受阻,汪成一潭死寂的幽暗。片刻间,从静默处升起一股丈人高的水流,直窜而上,而后爆裂开来,炸成无数水花。

  楚舟航不在意的拂去侧脸边的细小水珠,唇角又挂了一起淡到极致的微笑。他扬起脸庞,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天边明月,余光却瞥向天边灰蒙蒙的暗色天空。

  大哥,快二十年了,你可安好?又一个二十年,小弟我从不信命运,亦不怕报应,更没有见过佛家所说的:命的尽头有鬼魂的影子在徘徊。

  门“吱呀”一声响,又慢慢的合上。

  楚一剑下了台阶,见爹正在看自己。他从小对楚周航就很敬畏,因此此时的态度很恭敬。楚周航是雨雾山崆峒派第二十九代直系弟子,他的“步步凌风”极为厉害,当年在武林大会上对战少年侠客秦游,一战成名。两人把酒言欢,不日就成了好友。

  “一剑,爹有话要对你说。”楚舟航打量着儿子,他摸了摸胡须,那笑容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意味。

  天色渐渐地显黑,西墙边燃起了驱赶蚊蝇的艾火,升腾起一股黑灰烟雾,斜斜的向东南方向飘去,它越飘越淡,越飘越远,终于不见了。

  “爹,你说。”楚一剑直起身,看着爹向菏池走去,跟在后方三米处。

  虽是父子,但有一种礼貌的亲近。

  “你娘的病不能再拖了。现在是夏末,到了晚秋,就是芙香果成熟之际。芙香果三十年开花,四十年结果,生长在阴山凉林偏僻之地。它体虽小,却是性喜甘温,多用于修经补络,祛痰止疾,防避毒物。百年来,一直被人所争,祸端不小啊!”楚周航的话语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湖面。

  楚一剑猛的明白了爹的用意,爹不愿娘亲受苦,又不好直接说出令自己去得芙香果的话,只好停顿。他少年意气,正是热血当头,怎会装之不懂。况王子若乃其生母,母有病,机会就在眼前,焉有不去的道理?

  楚一剑立即对着楚舟航作了一个揖,郑重的说:“爹,孩儿这就去阴山凉林为娘亲取得芙香果。”

  “一剑,爹知道此去必有麻烦,但你娘的病﹍﹍”楚舟航为难的皱了皱眉。

  “孩儿已长大成人,这几年也去过虚都,炳阳,溪州,南川等地。见识增多了不少,岂会怕麻烦?”楚一剑掷地有声,透着青年少有的不羁,潇洒好看的眉眼露出倔强的坚定。

  “呵呵,一剑果然孝顺。”楚舟航拂开脸颊旁边的柳枝条,继续说,“阴山路途虽远但不碍事,爹只担心,夺芙香果的人太多,伤了你。”

  “爹,这有什么,我陪二弟一起去拿芙香果。”柳树背后闪出一青年,他穿着一身赤黑衣衫,头发用一根锻白带高高束起,脚着青靴,脸上有着不以为意的神色,很是放松。

  “清铭,你是怎么知道芙香果的。”楚舟航脸上不悦之色尽显,惊疑的问道。

  “今日说书馆很热闹,孩儿好奇,走进去一看,说的正是芙香果的事。”楚清茗望向前方,薄而性感的唇浮起一阵唏嘘。一大片芍药花包围了整个西房,瞧去炫目华翠,玲珑叠置,芳香入心。

  他靠近楚一剑,低低的说,“二娘一向温和,今日居然病了。”说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暖有力,“为兄一定会帮你。”

  楚一剑笑,“谢谢大哥。”

  “既然如此,你二人今晚就准备一下,明日就动身吧。”他又看了看两个儿子,“虽说离芙香果成熟的日子还有三月有余,但这一路遇到的人必定很多,你们俩就当作与他们切磋一番,早做打算。”见两人没当一回事,终是无奈叹息,“休息去吧”。

  “是,爹。”

  楚舟航立在阴影后面,久久不动。昔日繁华子,争相遭女追。言笑宇轩昂,站若立挺松。面如风发年,色如桃瓣开。天然一段风流,全在痴狂不解人性时。平生万种思绪,尽在日日相对遥望后。

  而今青发似秋霜,眉目染经年。

  风流倜傥的淑人君子变成了将沉默藏在心底的中年父。

  芊妍洁白的明媚少女亦躺在房里,沉思不知所云的过去。

  往事随风,烟火终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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