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 34 章_和离?没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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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点春堂的八宝富贵花开的正艳,红灿灿的重瓣儿缀着黄澄澄的蕊。

  院子里碎了几盆儿花,养花的蚕蛹壳子洒在路上,漆黑的土里结着灰蓝的网,只叫人心下凭生几分惧意。

  几个柜上的掌柜跪在院子里,个个噤声,不敢言语。

  血点子淅淅沥沥地落了一路,有些时候了,已经微微泛着乌黑。

  崔永昌扶着曲妙妙,躲过地上的血迹,才站上了干净的青砖。

  璆琳金鱼缸旁,刘掌事一下一下地朝屋里磕头,他女人抱着秋彤缩在一旁,只不住地哭,嘴里又喊命苦,愿舍了这条性命,求主子给个公道。

  另一侧,也跪了一人,叫几个亲兵拿膝盖压住了脊背,看不见脸,只觉得有些眼熟。

  崔永昌望了一目,又见秋彤气奄息息,似是得了什么大病。

  他冲身后勾了勾手,吩咐道:“给她请个大夫。”

  刘掌事管着外头的药材生意,在曲妙妙手下办事那会儿,也是尽心尽力。

  “是。”

  路喜没跟进来,宝梅应声承了差事。

  里头春姑姑听见动静,拨开珊瑚缀帘,小声道:“可算来了,快进来。”

  小两口进了屋,才知道外头那般还算是好的。

  屋里,博古的架子劈作了两半儿,花瓶摆置七零八落地碎了一地。

  伍倩倩跪在红木脸盆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打着哭嗝儿,一边又磕头似小鸡啄米。

  额角砸在地毯上,发出咚咚地闷响。

  曲妙妙眉目四顾,抿紧了唇,迈步又去里间。

  果见辛氏在罗汉床上坐着,手支在小几,垂着头喘息,肩头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脚下还丢着一把佩刀,刀口沾血,映的人影清晰。

  瞧着都觉骇人。

  “母亲。”崔永昌捡了刀递给外头,又上前将辛氏拥在怀里,“怎么就哭了?谁惹您生气,只跟儿子说,我给您出气!”

  辛氏红着眼圈抬头。

  曲妙妙坐在身畔,柔柔的拿帕子为其揾泪,和声道:“您别哭,万事还有我们呢。”

  “好孩子。”辛氏咬着牙叹气,看见儿子儿媳已有沉稳做派,才觉得有了依靠。

  崔永昌里外问了几句,大略也知道了缘由。

  复沉着脸进来,扶着辛氏在堂屋上首坐下,又奉茶道:“是叫人生怒,但也不值当您伤心落泪。”

  他睖一眼面前跪着的人,切齿道:“祸是她作下的,没得咱们替她隐瞒的道理,叫个人把这贱妇捆了,往衙门口送,反正她已不要脸面了,何须咱们替她知耻?”

  往衙门口送!

  伍倩倩遽然张目,苏永望是朝廷命官,没了宣平侯府庇护,他的案子若翻出来,自己必是死刑!

  她跪步上前,扒住辛氏的腿。

  嘴里哭哭啼啼道:“小姑姑,小姑姑救我,便是看在我爹爹的份上……”

  外头刘掌事听见动静,恐主子万一心软,真将此事搪塞过去,也跪着进来,磕头如捣蒜。

  “求主子、小主子给小的做主!”

  刘掌事声如裂帛,掺着绝望的沙哑:“小的两口子就这么一个闺女,原是指着她在主子跟前混个体面,回头指了家里的小子,好给我们老两口养老送终。”

  “哪知道,表姑娘心有大志,我这傻闺女又是个软耳根子,三两句,叫人哄去了身子!”

  “我闺女无意给表姑娘做了帮凶,害死了苏家公子,那是她蠢,便是主子或罚惑打,我们也认了!”

  “然……”刘掌事说着说着就哭了,老泪纵横。

  “然……她非主犯,就是有过,也罪不至死啊!”

  “表姑娘为了自己的前程富贵,自去外头买瘦马,找暗娼门子寻人!”刘掌事牙齿磨得咯吱吱作响,恨不能一口咬死伍倩倩这个毒妇,“何苦要害我们家好好的闺女呢!”

  “姓陈的几个也不是东西!论辈分,秋彤是他侄女儿,平日里又叔叔伯伯地喊着,怎么就……怎么就能对孩子下手呢!”

  “奴才这辈子舍了命的给主子办事,不敢居功邀赏,只求……只求能给我家秋彤讨个公道!”

  刘掌事哭得悲切,说到姓陈的几个祸首,已经泣不成声地伏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可就算是连抬头的力气都哭没了,刘掌事还不忘给女儿讨个公道。

  “求求主子、少主子了,天上日头月亮照着呢,奴才但有一句亏心的话,只叫我们一家三口不得好死,就是到了阎王爷那儿,也要上了辔头,当牛做马一辈子!”

  父母之为子女,恨不能舍了一身性命。

  这番话听着,不由让人生出恻怛之心。

  曲妙妙想帮着说话,可辛氏春姑姑都在跟前站着。

  辛氏明晃晃的大刀提着,砍了那么多物件儿,外头陈掌事生生吃了几刀,伍倩倩就在屋里跟前跪着,却半点儿皮肉没破。

  春姑姑又火急火燎地喊了他们过来。

  分明是已有偏袒之意。

  她抿紧了唇,小心拉了拉崔永昌的衣袖,看着刘掌事给他使眼色。

  崔永昌拍拍她的手背,轻轻地点头示意。

  辛氏按着额角,只扭头不语。

  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吐一口气出来。

  她捏着伍倩倩的肩头,严肃质问:“刘掌事说的,可是真的?”

  伍倩倩怯生生摇头,连连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小姑姑,真不是我做的!我是自小在您跟我爹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我真的没有!”

  听她提起她爹,辛氏眼底的严肃不禁消散几分。

  伍洋待辛家情深义重,伍倩倩又是伍洋唯一的血脉。

  辛氏手上的力道稍稍松懈,任由衣服从指尖滑落。

  她心软了。

  “少拿大舅舅说事!”崔永昌当机立断,一脚揣在伍倩倩心口。

  指着伍倩倩,劈头就骂:“作祸行凶的时候你不知羞,这会儿事迹败露,叫人家拿着证据找上门儿了,你才想起哭爹喊娘地叫委屈了?”

  崔永昌脾气像极了辛氏,训人的时候,语气也有七分相似。

  他抄起墙上的佩剑,丢了剑鞘直指伍倩倩的脖子:“大舅舅一生坦坦荡荡,天南海北谁听了伍爷的名号不要称一声英雄,岂能叫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不孝女坏了名声?”

  他眼一横,回箭就要刺:“今儿个,且看我替大舅舅清理门户!”

  “不可!”

  辛氏跟春姑姑两个眼明手快的上前拦着。

  “胡闹!”春姑姑夺过他手中的剑,忙叫人拿出去,不敢留在眼前。

  辛氏虽恼伍倩倩不争气,但有伍洋在前头站着,伍倩倩万不能死在他们母子两个手中。

  “她是你妹妹!”辛氏气恼地喊道。

  崔永昌也瞪大了眼睛,纠正道:“如今她是杀人的凶嫌!”

  “就算是凶嫌,也该在官府定罪!”辛氏道。

  “秋彤!”

  忽然,一声尖叫刺破云霄。

  刘掌事家的连哭带嚎,嘴里心肝儿命根地喊着,死命摇晃着怀里的闺女。

  大夫号脉,摇头劝道:“落了死胎,又逢血崩,本就命不久矣,如今是已经去了。”

  “妈.的肉哎!”刘掌事家的抱着闺女不肯相信,“没了你,我跟你爹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宝梅也在一旁跟着落泪,秋彤虽后头有些过错,然竟遭这般凄惨的死法,也实在是叫人瞧着伤心。

  屋里,刘掌事趴在地上僵住。

  脑子里一片漆黑,嗓子眼儿里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儿,按不住的要往上涌。

  “噗——”

  一口鲜血落地,溅在辛氏的鞋面。

  “刘掌事。”辛氏匆忙起身,“快,叫大夫进来!快叫大夫!”

  崔永昌无能为力地叹气,躬身将刘掌事扶起,想开口宽慰,可话卡在嗓子眼儿,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心里清楚,这两口子是老实人。

  否则,当初秋彤在院子里不安分,他也不会只当不知。

  本是教训一二,等日后寻个人家就能安分的小毛病。

  可惜,碰上了伍倩倩这个毒妇。

  一步错,步步错。

  刘掌事两眼呆滞,扭头看了看身畔的崔永昌,忽然笑道:“小主子,您是个好人,会有大福报的。”

  崔永昌扶着他在圈椅坐下,喉咙眼儿里发酸,看他这落魄模样,不由也红了眼圈:“且好好的,这事儿,我定给你做主!”

  又怕他觉得以后日子没了奔头,崔永昌接着宽慰道:“你闺女没了,以后还有府上管着你们两口子呢。”

  刘掌事似是回光返照,拂开他的手,缓缓摇头:“没了,没了,都没了,哪里还有日后呢?”

  他像一只要舍上性命的豹子,猛地扑向了伍倩倩。

  两只手似铜箍铁铸,死死地掐在伍倩倩的脖颈。

  一双干枯操劳的大手,衬着手下的脖颈越发苍白。

  “救……救命……小姑姑……救命……”伍倩倩张牙舞爪地求救,拼了全身力气,朝辛氏伸手。

  “爹……爹……救我……”

  伍倩倩哭红了眼睛,一字一字地喊着爹。

  辛氏抓紧了椅子扶手,好一会儿,才喊了亲兵进来。

  刘掌事没能当即替女儿报仇,也没了活着的念头,是夜,一根腰带,吊在了明月楼的大门上。

  得亏巡夜的亲兵瞧见,才救回了一条性命。

  只是一夜白发,整个人已经偻了,再没往日光彩。

  他媳妇抱着秋彤的尸体哭过去三回,多亏曲妙妙使了宝梅过去守着,才没教她做出傻事。

  崔永昌不顾辛氏劝阻,执意要送伍倩倩官办,再将陈掌事几个打死,去衙门口销去姓名。

  久执不下,后来,母子两个折中做了个商量。

  陈掌事几个色利熏心的老狗拉在府里杖毙不议,更要叫来其余掌事过来围观,也算以儆效尤,叫那些有心挟上作乱之人消了这份心思。

  只是伍倩倩,却不必送官。

  毕竟,此事传到外头,丢的可是宣平侯府的脸面。

  只打折了腿,找个偏僻的尼姑庵把人拘了。

  留她一条性命,也算是给伍家留下个血脉。

  崔永昌虽不大同意,可辛氏坚持,他也不敢执意违抗。

  他亲选了马赣河附近的一处窟窿庵,指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过去,看着别叫人跑了。

  没过几日,却听消息来报,说是人犯了疯病,夜里不好好睡觉,趁着众人歇息,她爬出了山门,想要逃跑,却绊在门槛儿上,叫一块儿巴掌大小的石头要了性命。

  崔永昌听到伍倩倩的死讯,抿着嘴没有说话。

  次日,他提一坛桃花醉,领着曲妙妙一道。

  在伍洋坟前坐了半晌。

  回来时眼圈通红,气喘吁吁的似是犯了热病。

  大夫来看,只说旧疾复发,叫在家里好好休养才是。

  辛氏听了这个消息,叹气摇头,夸他有情有义,是个好孩子。

  又顺嘴问春姑姑,事后可把手脚擦干净了?

  “且利落着呢,铜飞沉亲自带人去了结的,又做了掩饰,旁人只当她是自己不小心磕到了石头,如今官府已经收验,再出不了旁的差池。”

  辛氏颔首:“有她老子在,人前我是无论如何都得拦上一拦的。”

  伍倩倩纵是可恶,但不能因着一个伍倩倩,而寒了外头那些为辛家卖命之人的心。

  只她一心护了伍倩倩,不管是非对错,那就是一块金字招牌,也是她拿捏人性的手段。

  春姑姑叹气:“那孩子好歹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小时候伶俐可爱,怎么长大了却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辛氏睨她:“你这老货,净说废话。”

  “莫说是她,就是底下那些掌事的,若哪个不盼着把儿子闺女往咱们跟前来送?”

  辛氏起身,从那盆紫薇石榴上捻下一片长歪的叶片,淡淡道:“有心思不怕,只要他们守好了本分,照拂一二也是应该。”

  伍倩倩最大的过错,不是杀一个苏永望,更不是将贪心的秋彤推入狼窝。

  她错的是伸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辛氏手上力度没拿捏好,一不小心,掰折了一支开的正艳的花坠子。

  雅致的一盆石榴花缺了一角,顿时难看不少。

  “撤了吧,换新的进来。”

  辛氏摆摆手,不知她是在说花,还是说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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