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482节_早安!三国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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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三国打工人 第482节

  ——他杀了那么多的大户!他们怎么还信他?

  荀彧端坐在许攸身侧,身后连枝宫灯上的每一个灯盏都被点亮,顺带也就照亮了他的每一根头发丝。

  他被冀州人从州牧府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救出来,又被客气地请去沐浴更衣,现在更是依旧坐在上座,可见许攸对他的看重。

  但他也确实当得起这样的看重——他自从进门,就不曾与任何人说话,不曾向任何人示意,他坐在那里,好像一尊雕像。

  可他仍然在这一片灯火中闪闪发光,让人看了疑惑,他明明既失了权势,又失了名声,怎么还能态度这样镇定,气度这样高华,姿容又这样俊美呢?

  许攸似乎一点也看不出荀彧的冷淡。

  相反,他举起杯盏,邀请所有的宾客,敬他一盏酒。

  为什么而敬?

  这理由就太多了。

  首先为荀谌敬他一盏酒好不好?

  他们颍川荀氏美名广播,荀谌在冀州兢兢业业,为主公立下许多功劳,那荀彧是荀谌的兄长,理所应当也受许攸的敬重嘛!

  其次为鄄城的世家敬他一盏酒好不好?

  他们当初虽然是被程昱骗了,但程昱打的是他的旗号,大家敬的也是荀使君!现在程昱死了,大家也算是为荀使君出了这口气,报了这个仇!

  再然后,为鄄城光辉的明天敬他一盏酒怎么样?

  荀使君这样的人,袁公信得过,许子远信得过,鄄城世家也信得过啊!许将军是不能久驻鄄城的,他还得继续南下去攻打刘备,救天子于水火,不如将鄄城还交还给荀使君来管理怎么样?

  鄄城还是那个鄄城。

  使君还是那位使君。

  一切都没有变,岂不美哉?

  有人在抚掌大笑,有人在一口口地吃肉喝酒,有人拎着炭火从廊下走过,有人剪过灯花,悄悄走过。

  这些热烘烘的浑浊气息将上座的那个男人裹在了里面,让他似乎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都满意极了。

  世家寻到了一个不与曹操彻底翻脸的理由——这次事变是荀彧的主使;

  许攸也寻到一个能在曹操和袁绍处都说得过去的理由——荀彧与程昱不合,致使兖州分崩离析,他不过是帮阿瞒一把而已;

  如果曹操愿意,甚至他也可以哀叹一句,此战失利非他之故,而因兖州内乱啊!重点是!他不曾负文若,文若却负了他!

  荀彧忽然从席子上站起身。

  大厅里热闹又愉快的气氛也跟着停滞住了。

  所有人都在不安地看着他,看他到底要如何辩驳,如何怒骂,他们紧张地想到了一千种一万种理由,他们当然都是有苦衷的!他们不过是想在这场动乱里活下去——

  荀彧穿过他们,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那冰冷而馥郁的香气飘过他们周身,追随着它的主人而去。

  他走回了那个州牧府后面的杂乱肮脏的小院子,并且在相熟的士人追出来时将院门关上了。

  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

  过去了很多天。

  荀彧再也没有出来。

  他始终不曾为自己辩解一句。

  第441章

  当许攸站在鄄城的城头上,志得意满地居高临下,望向鄄城内外时,他看到了一个尽管萧条,但坚固无比,可抵御千军万马的堡垒。

  陆廉为兖州士庶做了那许多,连蹋顿都替他们斩了,最后这座坚城还是轻飘飘地落在他许攸的手里。

  黄河北岸而来的信一封接着一封,每一封都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夸得许攸天上有,地下无,可是那些信到了营中,那些偏将参军们只会觉得主公实在夸得太矜持,太含蓄了。

  濮阳也好,鄄城也罢,他连得两座大城,这样轻松,这样随意,陆廉用过这样高明的计谋吗?

  ……若是较一下真,陆廉自然也是用过的,她数年前攻伐袁术时,曾用一群猪羊骗开了寿春城门,攻伐孙策时,也曾用激将法令吕范开了居巢大营的辕门。

  但世人总是健忘的,此一时,彼一时,此时陆廉在兖州艰辛度日,拉扯着一群流民和俘虏野外求生,于是她那名将的光环似乎渐渐褪色了,而许攸则获得了智计无双的美称。

  风有些凉,但州牧府中已经烧起了炭火。

  仆役为他炖了一只鹌鹑,配了些滋补的草药,再加上一壶温得热热的醇酒,正适合在舒适的居所里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许攸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氅衣,在一旁亲随的护卫下,泰然自若地走下城墙。

  城外的空地也被洗刷干净了。

  他是再想不起什么的。

  夏侯惇的援军将至襄城时,曹操得了消息。

  很久以来,这位诸侯未曾这样展颜过,这场战争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精血,只剩冷酷而决绝的不朽灵魂在支撑着这具躯壳。

  但当他听说夏侯惇又送来了许多钱粮,以及一万兖州兵卒时,他的眉眼还是短暂地舒展开了。

  他是不相信什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类陈腐道理的,如果他能战胜刘备,那必定是因为他在一场决战中击溃了刘备的主力。

  他寻来荀攸与郭嘉,拿出地图,一寸一寸地看过去,探讨了许多个有可能击溃刘备的计划。

  襄城之西有令武山,长不过十余里,高不过百丈,但视野很好,可以利用。他派了些斥候去探查,将地形详细地绘在丝帛上,每一处山坳,每一眼山泉,每一处山势起伏,曹操一点不落地讲给自己的谋士听。

  荀攸默不作声地听着主公的分析和构思,偶尔会插一两句话,在细微之处提一些问题或建议,于是主公就更加兴致勃勃地顺着他的思路讲下去,将那些有可能的漏洞和疏忽,以及可能发生的事都一一讲出来。

  郭嘉是一直不吭声的,这个青年谋士的目光似乎全部都在地图上,但也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的主公。

  主公是个经常会身着戎装,走在太阳下的人,因此他的皮肤不似文士,而是透着一种武将版健壮的棕色。但在这些煎熬的时日里,这种黝黑下失去了一层血色,因而看起来不似武将,而更像是一尊陶俑。

  但那尊陶俑今天突然短暂地活过来了。

  主公的脸颊透着兴奋的红润,他的声音里也带着抑制不住的冲动——他需要一场决战!但他缺兵缺粮,他的士兵被稀薄的粥汤困扰了很久,他现在终于可以让他们饱餐一顿,然后拿起长戈!

  郭嘉用余光轻轻地扫了一眼荀攸。

  那是个很敏锐的人,虽然荀攸有一点藏拙的稳重性情,不常将这种敏锐表露出来,但今天却异常的迟钝了。

  荀攸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毫无反应。

  于是这位风流聪慧的谋士对着那张丝帛,思绪却不由自主地放空了一瞬。

  他像是一个匆匆忙忙行走在田野上的旅人,那条路有些泥泞,让他必须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躲开每一个泥坑,分不出精力去抬头看一看前方。

  已经有黑云渐渐地聚拢过来了,郭嘉望了一眼外面,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士兵匆匆跑过。

  但照亮云层的第一道惊雷何时落下呢?

  “夏侯将军!”有亲兵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夏侯将军已至!”

  在他跑进帐的一瞬间,昏沉的天地忽然被闪电短暂地照亮了!

  雨来得急,声势就格外浩大。

  有士兵拿着油布和蓑衣跑过来,想为夏侯将军挡雨,被他粗暴地推开了,他们便只能吃惊地躲在箭塔下,注视着这位主公最器重的将军摘了头盔站在大雨里,沉默等待主公的亲随传他进去的画面。

  但夏侯惇没有等到那个传他进去的亲随。

  主公亲自跑了出来,也没有用蓑衣和竹笠挡一挡雨,而是冲进了风雨里,用力地拍了夏侯将军的肩膀一下。

  ……夏侯将军没有动作。

  雨水从他的额头落下,冲刷在五官上,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们只是隐隐地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就要向着主公下跪。

  ……这也很奇怪啊!夏侯将军平时是不必向主公行这样大礼的。

  当然主公拦住了他,甚至还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响亮极了,穿透了晦暗的狂风暴雨,像是云层里透出的一道光,突然将那些惴惴不安的士兵的心安抚住了。

  ——唉,夏侯将军一副脱簪待罪的样子,他们真是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现在听到主公的笑声,他们也就放心了。

  至于那种笑声意不意味着好事呢?他们不清楚。

  在漫长得没有尽头的战争时光里,他们已经不再去想那些不由他们掌控的未来与期许。

  在主公最倚重的这位将军立在辕门处,不曾进帐时,荀攸和郭嘉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到主公的反应。

  他拉着夏侯惇进帐,命亲兵为他脱甲,又命仆役送来热水与细布后,回到他的上首处,大马金刀地箕坐下来。

  这幅架势令荀攸和郭嘉都吃了一惊,不明白夏侯惇到底带来的是怎样的一个消息,为什么主公身上那些厚重的,晦暗的,裹挟着他,甚至吸干他血液的东西似乎都再不存在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以及一道轻松的光。

  “兖州待不得啦!”他大声说道,“许子远做事太绝,收了我的钱粮援兵不提,连鄄城也拿了去!咱们只能去投本初,向他要一处封地了!”

  于是郭嘉恍然了。

  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与主公一般的轻松笑意。

  许攸如果真将事做绝,他是断不会留夏侯惇一条性命,外加二成老卒和几十车稗子的,他甚至将曹操的家眷也客气地送上缁车,任由夏侯惇带走。

  他此时正是春风得意的时节,觉得自己位高权重,自然也该有高位者的气度和从容,因此不仅没有为难曹操的家眷,还在占下鄄城、催促审荣进兵、安排河北世家子弟修筑营寨、探查陆廉动向的同时,写了一封十分体面漂亮的推荐信给袁绍。

  阿瞒不仅是友军,还是主公的故旧,他既失了兖州,过来投奔,主公正可以一边安抚他,一边驱策他为己所用,只要恩威并施就能得到一位股肱之臣,岂不美哉?

  郭图看了一眼逢纪,辛评看了一眼蒋奇。

  威势不如当年的沮授静静坐在主公下首处,位置还是那个位置,但大鹏鸟的目光已经不再看向他了。

  他们都在沉默不语地听着袁绍滔滔不绝夸赞许攸,偶尔会有人带头恭贺主公一句,其他人立刻跟上。

  除此之外,他们看起来态度都很轻松愉悦,真心实意地替主公感到欢喜。

  袁绍望着他们,心里满满都是成就感——他的谋士们这样齐心协力还是很少见的,可是只要他们一条心,河北兵马就是这样势不可挡!

  “许子远为主公治兖州,其功大矣……只是不知曹孟德连战连败,于我军神勇之名是否有所……”

  似乎是逢纪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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