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辜负_告解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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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辜负

  鼎沸人群全都虚化成背景,眼前的小姑娘脸颊染着绯色,眼皮搭着不肯抬起来看他,也不出声说话了。

  靠在他身上,就软软地倚着,倒还不至于真的连站都站不直,只是不肯自己使力。

  ——比起醉态,更像是懒相。

  瑞德扶起於星夜,走了几步,发现她好像迷糊得,比他想的要严重一点。

  有人跟上来问用不用帮忙。

  是今天的值班经理,“先生。”

  瑞德打横抱起於星夜,冷冷一句:“叫个司机来,顺便带上我之前留在二楼的东西。”

  “还有,查监控,把那个胡乱引路的服务生找出来开掉。”

  “好的,先生。”

  在他爷爷那一代,这里就已经是莱特丽家的资产。

  可是同一批员工,不该认第二个老板。

  仗着自己也姓莱特丽,就可以在他的地盘骚扰他的人,瑞德稍微转过弯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粘稠到几近凝固的空气都被他的步伐带成了一阵短促凌厉的风。

  他直接把人抱进了后座。

  把人放下,裙摆理好,刚要后退关车门,於星夜却怎么也不肯撒手。

  他只好重新俯下身子,告诉她,“我只是换一边上车,很快,嗯?”

  她一直睁着眼,只是这会才终于掀起眼皮看他,像在确认他话里的可信度。

  眼里貌似黑白分明,像是大脑在加载处理信息的讯号,手上却不见有松开的意思,细白手指轻轻软软地揪住他的衣襟。

  其实没有多紧,只是他却使不出丁点力气拂开她的手。

  瑞德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低声慢慢哄:

  “真的,很快就好。很近的,你看。”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对不对?”

  於星夜眨眨眼,像是听懂了,顺着他指的方向,自己挪了过去。

  顺带还拉走了自己的裙摆,坐好之后,再拍拍坐垫,让他上来。

  於星夜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很多时候,她守不守规矩,都要取决于她愿不愿意守这条规矩。

  所以她之前倒还真不是没有喝过含酒精的饮料。

  并没有别的哪里不舒服,更没有醉得多厉害。

  除了脸蛋耳朵烧得发烫以外,就只觉得眼前糊了薄薄一层雾气。

  像热气冲上玻璃,抬手稍微一抹,就能重新恢复清明。

  这样想着,瞥见一旁的车窗玻璃,当真伸出手指抚了上去。

  窗玻璃上什么也没有,当然是什么也没抹着。

  可是像羽毛一样轻轻抹动的指尖,却好像戳在了什么人的心口上。

  瑞德坐得很直,垂眼看着她不知所云的小动作。

  本该觉得疲累麻木的时刻,却好像也分不出神来。

  平时训练有素的注意力,此刻都到了她的身上,在她垂落在背上的发尾,在她抬起伸出的指尖。

  抠完玻璃,一无所获的於星夜掉转头,又盯上了身边人西装外套上刚解开的纽扣。

  纯黑色的水牛角扣,虽然质地坚硬、触感温润,但却半点光都不反,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精准命中的。

  她眼睫低垂,顺着手指的方向,盯着他腰侧,眼神近乎疑惑,却太浅表,什么也洞穿不了。

  因落座而解开的西装扣子,随着敞开的衣襟搭落在腰际,再往里是什么呢?

  她看不到。

  瑞德并不动作,任由她动手任由她看。

  直到司机也上车,往副驾座椅上放好东西,开出东区中心,他才拉起她的手,收在掌心,轻声问她:“闷不闷?要不要开窗吹点风?”

  像是没听懂,於星夜满眼茫然,抬头去看他。

  细软的发丝从肩头向后滑落,稀薄酒气氤氲的眼底,比切割工整的钻石肩带星芒更甚。

  瑞德等不到她回应,轻抿唇角,将他这一侧的车窗降下半截。

  原来驱散雾气不止亲自动手一种方法,空气流通就能轻易做到。

  牛角扣脱了手,就干脆捏他的手玩。

  於星夜翻转掌心,指尖顺着他掌心的纹路一笔一划地走,忽然想到了什么,换成两只手捧起来,凑上去看得仔细。

  这个晴朗的夜晚总算不辜负,光线疏淡却也清旷,掌心的薄茧都被裹上一层柔光,不复粗粝。

  瑞德不知道他的手有什么可这样细细端详的。

  他只觉得,从他的视角低头看,这可真是个糟糕的姿势。

  清朗的柔光同样覆盖在她的发顶,乌黑卷曲的发尾滑落在他的西装裤上,刺刺的痒,只留给他一小片光洁莹润的后颈。

  於星夜听见头顶,他怎么好像又在叹气。

  她抬起头,两只手肘撑上去,很认真地解释:

  “别动呀,我在给你看手相呢。”

  “你肯定不懂这个。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我知道有生命线、事业线,还有智慧、财富、感情,都可以看!”

  瑞德的确不懂手相,但突然撑到他大腿前侧的手肘让他浑身一紧,他只知道必须赶紧把人拉起来。

  为了防止她再来几下这种叫人猝不及防的小动作,瑞德只好干脆扶住於星夜的肩膀。

  本来还想再加一句警告,叫她老实点。

  但架不住一低头就看到她咬着嘴唇,眨着晶亮的一双眼睛,对周围的晦暗空气视而不见,反而问他:

  “你怎么不问我看出什么来了?不信我会看手相吗?”

  “信。”

  “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昏昧光线被他无声吞咽的动作研磨成颗粒状,晶莹洒在狭窄的后座空间。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保持平稳声线应邀问出的问题,於星夜这会儿却又不答了。

  她只顾得上觉得肩头的手有些碍事,害她都看不到他了!

  试着扭动却也挣不脱,於星夜干脆往后一倒,直接砸进背后那人怀里。

  后脑勺搁进颈窝,再蹭一蹭,寻到舒适的位置和角度,避开衣襟下硌人的嶙峋锁骨,再往下,才终于找到软乎的位置。

  是胸口挺立起圆滑弧度的肌肉。

  原来看起来鼓胀坚实的地方,脑袋枕上去,居然会是软的。

  还挺舒服。

  等她枕好了,惬意地眯起眼,瞧着眼前利落的颌角和高挺的鼻梁,都是肉眼可见的硬朗骨点。

  方才的问题像是已经被她抛至脑后,转眼就换了另一道看似不搭边的新题目。

  “你为什么会当警察呢?”

  瑞德低头看她一眼,又重新收回眼神,目视逼仄到视线根本实施展不开的前方,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回答:

  “因为我是从警校毕业的。”

  “那你又为什么会选择去读警校呢?”

  “因为当时我考上了这个学校。”

  问题再发展到下一个,就应该是,那么当年为什么会选择报考警校呢?

  答案或许就能出来了。

  关于那个乔什在走廊里愤恨质问,真不知道瑞德怎么能心安理得当警察的答案。

  但於星夜却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那个乔什,当时站在昏沉幽暗的廊下,他身后的画框里露出站在果树下接受男人用鲜花示爱的,披着艳红斗篷的赤裸女人,而被他那副歪斜的身子挡住的却是一个中年男子干瘪扭曲的面孔。

  是复刻版的油画,爱德华蒙克的《嫉妒》。

  可是他当时那样激愤的情绪,真的可以被简单地解读为,是对瑞德的嫉妒吗?所以才连他身上刚直坦荡的正气也能出口诋毁?

  於星夜不知道。

  迟疑间,余光瞥见半敞开的车窗外,那道熟悉的海岸线。

  再不问,就要下车了。

  在司机踩下刹车,平稳减速前,於星夜手往身下撑,找到着力点坐直起来,转头对瑞德说:

  “我们今天好像都有话忘记说了。”

  再次受力的一侧肌肉彻底绷紧,不受控制的闷哼从压抑着滚动的喉间逸出。

  但他只能捏紧拳头,强撑着继续配合:

  “什么话。”

  声线已然变得干涩紧绷,却不过只是为了掩盖内里越来越有燎原之势的灼烧。

  车停了,机械制动再怎么试图平滑和缓,也免不了质量带来的惯性移动。

  瑞德赶在更深重的力的相互作用之前一把推开车门。

  “先进去再说?嗯?”

  於星夜喜欢听他压着尾音的时候,声带的震动,沉闷而又平稳,带着让人觉得安心的力量感。

  她乖巧地答应,手脚并用从大切后座爬下来。

  瑞德就守在门边等她,等她落地站稳,然后重新扑进他怀里,揪住还没顾得上扣起来的西装外套侧边,再次不松手了。

  看她这样子,瑞德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是跟从会所出来,上车的时候一样,还要他再抱着进去。

  司机也从车里下来,拉开副驾的门,从座椅上取出一件什么东西,递出来等瑞德去接。

  他当下只觉得连额角都在抽搐似的跳动,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弯下腰去,先单手把人抱起来,再转身去接司机手里,那只笨拙又花哨的盒子。

  於星夜撑在瑞德肩头,手里还攥着他西装外套一角,想低头去看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次姿势跟之前不一样。

  刚撑直肘弯,就被他向上轻轻一颠。

  这回是真的实实在在的警告了:

  “都这样了,就别乱动了。”

  她“噢”一声,状似乖顺,又软趴趴地缩回去那半边宽厚的肩头。

  路过门前那几级台阶的时候,倒是又不颠也不晃了,於星夜撇着嘴想,这个人,就是在故意吓唬她呢。

  直到在那扇厚重的铸铜大门前停下,瑞德得腾出手来开门。

  不需要斟酌地就松开另一手的缎带,将那只几乎空晃的盒子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单手开了门,才又弯腰捡起地上的盒子继续往里走。

  一路把人抱到客厅沙发,稳稳地放好,才抽出手。

  转身想去把盒子也顺手搁到茶几上,才发现自己的一片衣角还在小姑娘手里。

  “你——”

  “你刚才,开门,怎么不把我放下来呀?我可以自己走的呀。”

  瑞德简直没有办法再回答。

  从一开始,发现她乱喝东西,却没有及时摆明立场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注定了今晚要憋这一口气了。

  现在再来发火也好,严厉也好,讲什么道理都晚了,都不管用了。

  然而於星夜才不管他那么多,她还惦记着他俩今晚各有该说的话都还没有说呢,她可不会忘记。

  就算喝了酒,也不会忘。

  她松开他的那片面料柔韧的衣角,甚至还好心地用掌心拍一拍,再作势要帮他抚平。

  瑞德眼明手快地拦住她柔若无骨却频频作乱的小手,板着脸居高临下地问:

  “说吧,现在可以说了。什么话忘记说了,现在赶紧说完,然后去睡觉。”

  於星夜才不跟瑞德计较他的冷硬态度,仰起灿若星子的眼眸,一字一顿地笑着跟他说:

  “我还没有跟你说——”

  “生日快乐呀。”

  瑞德一怔,刚刚才皱起的眉头此刻对上她的笑眼,显得那么的不合时宜,不解风情,甚至,不知好歹。

  他连愧疚都来不及,撑开发紧的嗓子眼,艰难地发问:

  “那你说我也还忘掉了什么话?是什么?”

  “哼,你忘掉的话,才真的比较严重。”

  他看见小姑娘迅速收起笑,脸也扭开不肯对着他了,撅着嘴真的很不满意的样子说:

  “你今天看见我,都还没有夸我漂亮。”

  “也没有夸我的裙子漂亮。”

  说完还觉得控诉不够到位似的,又伸手去抓他垂落在大腿一侧的手指。

  那一侧的肌肉条件反射般提前收缩,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瑞德刚才抱着人又拎着东西进来,连灯都还没来得及开。

  此刻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大概就只有通往露台的落地玻璃外,稀疏浅淡的路灯,和闪着混合了迷醉酒精的细碎光芒的,那一双清丽而又迷惘的眼睛。

  然而於星夜捉住瑞德的手指,却是往自己细嫩白皙的肩头上戳。

  力道带着力道,执拗得甚至有些横冲直撞,抵在坚硬的、颗粒分明的切割面上:

  “这可是钻石哎!难道不好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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