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光污染_告解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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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光污染

  对于瑞德的企业级理解,於星夜既不太愿意承认,但又好像也没办法否认。

  ——她确实是花了有够长的时间,在思考黎蔓婷这个人,但跟他以为的那种“想”,大概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於星夜觉得有点别扭,没点头也没摇头,像是就打算这么糊弄过去。

  她垂下眼睛,藏起她自己也不清楚会是什么情绪的眼神,嘟囔着说: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呀,失联这几天是我不对,但是你也——”

  她原本想说,他也没有多及时联系她,才给了她逃避的机会,不是吗?

  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很像是在抱怨瑞德对她不够殷勤。

  话锋硬生生收住,想想又还是改成了,“那我也没有一直追问你去哪了、干嘛了、跟谁在一起,不是嘛?”

  瑞德似乎并不觉得这会是什么障碍,大大方方地直视她:“你当然可以问,都可以问。”

  或者说,他甚至觉得不用她问,他自己说也行,没什么不能说的。

  可是於星夜还是埋着头,在一片昏蒙里,欲盖弥彰地轻闪眼睫。

  “哎呀我不想问,我饿了,你饿了没有?你刚才也没有休息吗?我睡觉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呀?我们去吃饭好不好?我不想去超市,就直接去外面吃吧。”

  她似乎总是这样,一连串地丢出几个她根本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并不向他提真正的问题,更不真正给他回答的空间。

  好比总在“我饿了”之后跟一句“你饿不饿呀?”“去吃饭好不好呀?”

  “我困了,你困不困呀?”“睡觉好不好呀?”

  根本就是在套模板,还是完全不走心的那种模板。

  偏偏表面上态度还好得不行,多在乎你的感受似的,就算觉得有什么不得劲的,也完全没有办法责怪她吧。

  毕竟,她完全可以说是无心的。

  於星夜感受到额头抵上的那片胸膛在随着他的笑声轻微震动。

  她一拳捶上去,“笑什么啊你!”

  被她抵住的人收起笑,好声好气地解释:

  “没有在笑你。”

  是在笑他自己,哄小孩儿似的,还是那种,说不听又骂不得的小孩儿。

  手里拢共也拿不出几样招数来,但凡哪一招不管用,他大概就接不住了。

  所以还得得亏这小孩儿还算好哄。

  瑞德把她从身上端下来,“还用换衣服吗?不用就直接出门。”

  於星夜低头看一眼,其实想换的,还想洗个头,但又不好意思让瑞德干等,还是忍痛说了不用。

  “行,那走吧,拿上你的车钥匙。”

  於星夜停下,有点发愣:“你没开车来吗?”

  瑞德不光没有开车来於星夜家,他的车甚至还留在湾区。

  昨天夜里,他提出方案之后,哥哥同意尽快考虑,并说让他放心。

  于是今天一早,他就搭了从温哥华直飞的航班,等不及经停湾区再开车回来,下飞机更是直奔於星夜家。

  於星夜有点震惊,偷偷抬眼去看他。

  神色清明,倒也不像是奔波到疲累的样子。

  至少,在她见过的时刻里,不算顶憔悴的。

  比她这两天没睡觉的“猝死前状态”可好多了。

  那点微薄的内疚就这样被她迅速自我消解。

  却又在瑞德替她点的虾被端上桌时,重新冒出点头来。

  她隔着桌子看他。

  瑞德的外套还脱在她家里,没再穿出门,这会儿就一件黑衬衣,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款式,领口的结也系得工整,挑不出一条冗余的褶。

  唯一教人不解的,大概就只有垂在胸口的那条领带。

  搭在黑色的衬衣上,头顶的射灯一打,晃眼瞧过去,面料上的暗纹光泽干扰了对颜色的判断,竟看不分明领带究竟也是黑色,还是藏蓝。

  但其实这家店的灯光已经足够亮堂了,这样还看不清,大约只能怪桌子太宽。

  隔着白瓷盘子,隔着钢制刀叉,件件都在泛着光,都在晃她的眼。

  其实於星夜应该是有问题想问的,譬如他家里的事是不是都忙完了,麻不麻烦、顺不顺利、辛不辛苦之类的。

  可是咽下一口新鲜甜虾,咬着叉子尖端,问出口的问题变成了,“你今天既然回来了,那要不要去接发动机盖儿?”

  如果要,那大概就是真忙完了,所以回来了。

  如果不,那可能还得怪她,好端端地,找不见人,逼得本就劳心劳力的人还得空跑一趟确认她还活着。

  瑞德只把胳膊搭在桌沿上,看着她:

  “不急。”

  他眼神一贯深邃,於星夜只当是基因骨相使然。

  直到再回到她家,她才意识到原来他话里也有深意。

  进屋的时候路过吧台,那顶锋利晶莹的水晶吊灯下,还放着一杯被遗忘许久的咖啡。

  於星夜在家里通常都是这样有先手没后手的,习惯了对乱象熟视无睹。

  瑞德也没问她还喝不喝了,顺手抄起杯子。

  早已经凉透的褐色液体被倾倒进水池里,他早看这杯咖啡不顺眼了。

  煮了也不喝,就跑去睡觉,睡醒起来压根不记得还有这回事了,路过也当没看见,真有她的。

  於星夜见瑞德打开水龙头,单手解着袖口,她也跟着停在吧台边。

  也不觉得看人替她收拾残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手肘撑在大理石台面上,下巴磕上去就这么看着。

  头顶水晶灯的光细碎又灵动,像池子里的水淅淅沥沥滴去了她透亮的脸上,打湿她狡黠弯起的眼睛。

  瑞德手里冲着杯子,侧目看她笑嘻嘻的,就莫名也觉得她这样子好笑。

  随手扯了张厨房纸擦着,故意问她:

  “走之前你答应我什么来着?”

  肆无忌惮的笑果然即刻僵住,趴在台面上的手肘也收起来,老老实实地回答: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上课。”

  “还行,都还记着呢。”

  “只是,你似乎,哪一样也没做到啊?”

  粗瓷杯子搁上大理石板,压着力道,磕出短促沉闷的一声。

  於星夜这才意识到,瑞德连去接猫都说不急,该不会就是在这儿等着吧?

  “那那反正也已经没做到了,人又不能改变历史对吧。”

  “这是什么歪理?你还挺理直气壮?”

  “不是吧,你该不会到现在帐还没算完吧?还要审我啊???”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去,过去坐下,电脑打开。”

  说着就直接把人往书桌跟前带。

  於星夜被他带着走出两步,起了戒心,转过头警惕地盯着他的动向:

  “你要干嘛?!”

  瑞德轻描淡写地说,“我看一眼你的vas后台。”

  於星夜几乎是立刻就开始扭动,用尽全身力气表达抗拒,完全不想配合他跟着走。

  然而作用寥寥,刚擦干水分的清润指节轻快地按下金属圆钮,风扇最先亮起呼吸彩灯,整个机箱也紧随其后,光污染瞬间拉满。

  於星夜根本拦不住,对他毫不客气自行开她电脑的行为大为震惊:

  “不是,为什么啊!!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还要看我银行账户,看我手机相册,看我聊天记录”

  “对,说起来!怎么别人都是查手机,到你这就变成、变成要查我校园网后台?你到底几个意思?”

  瑞德挑眉等她大惊失色驳斥完,完全不慌不忙,甚至直接在她的人体工学椅上坐下了,还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拍在桌面上。

  “有道理,那我跟你换?”

  於星夜看都没往桌上看一眼,想也不想就大喊:“谁要跟你换这个啊!我对你手机没兴趣好吗?”

  “也是,之前那个摔坏了,这个新换的确实也没什么内容,分量是不太够。”瑞德也不恼,反而问她,“那你想换什么?”

  於星夜气结,却也根本拉不动他。

  就这么看似松散地靠在她的椅背上,还挺享受似的。

  眼珠一转,於星夜干脆咬牙把手伸向了他胸前,那根她盯了一晚上了领带。

  细白指尖搭上平整的结,手法生疏却很直白,力道更是横冲直撞不加收敛。

  指缘还泛着浅淡的粉,仿佛在替自己的主人表露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羞怯。

  瑞德眉心一跳,垂眼看着她的手指,一步步挑开秩序,打乱规则,扯下束缚。

  下一步,竟是要往他的腕间绕。

  他覆手上去,却算不得制止,顶多像是叫停:

  “这算哪门子交换?”

  “不算吗?”

  於星夜才不管什么换不换的,总归能达到转移注意力的目的就行。

  于是只管胡言乱语地应付:

  “那就算惩罚也行,惩罚我答应的事情没有做到,这总可以了吧?”

  瑞德看着手腕上,被她费尽全力鼓捣出来的松松垮垮的结。

  轻笑一声,并不多认同的样子,“这算谁惩罚谁啊?”

  话是板着脸问的,手却上交给她摆弄。

  见他停止抵抗,配合地摊手,於星夜真当自己这招奏了效,抿着嘴角趁热打铁:

  “咱俩谁跟谁啊,还分那么清楚干嘛,算谁的都行嘛。”

  嘴上说得亲近,还有商有量的,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态度也是仔细,只可惜,她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手艺和实力。

  这条领带的材质似乎有点过于丝滑,料子又厚实,交叠穿插都做到了,可就是最后一步,怎么都拉不紧。

  没折腾几下,她也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啧,你并拢唉算了,就这样吧,勉强。”

  瑞德看她终于完工,才不动声色地明知故问:

  “好了?”

  然后不等她回答,挺起腰直接抬手把人圈进来,箍在电脑桌前。

  像是根本不屑于去管手上的那点形同无物的不便,优等生做笔记可从来只管圈重点。

  现在他的重点已经被他牢牢圈在怀里,绝无挣脱跑掉的可能。

  下巴向前轻微一挑:“转过去,自己登陆。”

  於星夜:“???!!!”

  不是,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惦记着这茬呢??

  她简直无法理解,更难以置信。

  身后却还在沉声催促,听不出半点思路受干扰的意思。

  甚至还收拢小臂夹在她的腰侧,让她根本无法再动弹,更别说找机会逃避了。

  於星夜有点后悔,一条松散的领带,和瑞德有力的手臂,二者的牢固程度显然是一个不需要思考的不等式。

  早知道这招不管用,她绝对不会选择这种丧失自由的转移话题的方式。书上怎么说的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盘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说都是两个字——愚蠢!

  但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台式开机快,桌面已经预备好了,只等她上手操作。

  她只能不情不愿地,从游戏人物排排站的背景画面里打开浏览器。

  主页倒是设置好了的,账号密码也都是默认,键盘都不用碰,就只有鼠标被她摔得咣咣响。

  “你松手,我让开,你自己慢慢看。”

  身后的人这回却罕见地,没再像之前说话那样顺着她。

  而是手臂一收,听着还挺无辜:

  “没法松开,就这么着吧,我看得见。”

  於星夜刚要再找茬,就听见他问:

  “你这一次考试是怎么回事?这门课课号这么小,一看就是基础,对你来说应该不会难吧。”

  於星夜瞥一眼,屏幕上的确有一行。

  「数学100mid-termexam」

  「score0」

  她只看一眼就迅速收回,在瑞德的注视下,低头开始抠指甲。

  憋了半天,也只小声憋出一个理不直气也壮的“难”字。

  “那你也不至于拿零分?你看着我说。”

  於星夜见避不过,抬起头自暴自弃:

  “就大课没去上,导致我不知道哪天考试发现的时候分数已经po上去了。”

  而后赶在瑞德开口之前,连贯熟练地迅速认怂:

  “哎呀我知道这样不好,我之后会好好上课的!真的!明天开始,一直到这个学期末,我都再也不翘课了!”

  瑞德深吸一口气,看着她,没好气地问:

  “那下学期呢?”

  “下学期的事情,那当然是下个学期再说嘛”

  “嗯?”

  随着腰间的手臂再次收紧,於星夜已经连呼吸都快不畅了。

  看着桌上的鼠标和主机箱上的呼吸灯,一左一右顺滑通畅地交替闪烁,她忽然就很不服气。

  在烙铁般的禁锢圈里,於星夜撑着拥挤的桌面借力转身。

  囚犯无法挣脱钢铁之城的牢笼,但遗留在海滩上的木马却可以打进特洛伊城。

  “看完了没有啊?”

  “你看完,就该我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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