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报雨花_告解教堂
无奈小说网 > 告解教堂 > 第66章 报雨花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66章 报雨花

  空气仿佛忽然就变得湿黏起来。

  气压也低,久违的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

  於星夜深吸一口气,在端正态度面对,和顺着心意摆烂之间,来回郁结。

  先是皱起眉,防备地用问题回答问题。

  “很晚了,我急着回家,不行吗?”

  没等瑞德回答,乌溜溜的眼睛一转,又挺起胸扬起脸。

  顶着身高差也要摆出垂眼看人的架势,输什么不能输气势:

  “你是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吗?”

  接连两个问题,一个像要走,一个像要留,不自知间泄露她摇摆的意志。

  瑞德清晰地意识到,面前的小姑娘似乎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瑞德看着她,那股最近一直在心头盘亘的燥意再次涌上来。

  可是却不能冲她发。

  喉结上下滑动,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处的被动局面。

  可是理智告诉他,局面越是被动,他就越应该沉住气。

  然而他有意克制的结果,也不过是:

  “有。”

  “那个人是谁?”

  於星夜:“”

  要不是眼前这人背后还靠着一辆按兵不动的svj,於星夜真要怀疑他是喝多了来的!

  不然怎么会像跟她杠上了似的,纠缠不休。

  “你刚刚就问过一遍了!同样的问题。”

  “你刚刚就没有回答。”

  於星夜露出疑惑的表情,顺着皱眉的动作,眯起眼睛像是觉得不可置信。

  瑞德帮忙补充,好心提醒她:

  “你还帮他整理了衣领。”

  於星夜:“”

  虽然但是,那是帽子。

  瑞德从善如流往下接,“你可从来没有帮我折过领子。”

  嗓音凉凉的,听不出什么情绪,甚至有些幽微。

  但——

  那是帽子!

  画面成功被挑出,眉头散开,她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眼神转向瑞德的领口。

  “你的——”她刻意停顿,像是真在观察似的。

  “不是从来都很整齐嘛,哪里还有我动手的必要?”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呀?没什么事的话,我真的要回家了。”

  瑞德听了,终于再也忍不住站直了身子,想要欺近她似的,张口就问:

  “你这个朋友,之前就撞出过事,今天在你们学校还违停,你还敢坐他的车?”

  他的轮廓线条本就深刻,再配上他扬起腔调的问话,压迫感十足。

  她没由来地,再说不出口“关你什么事”这种挑衅的话。

  於星夜突然觉得这样的对峙,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终于败下阵来,话语间掺了迟疑,声调也弱下去,显得老老实实:

  “就是一个朋友,我先提醒他,人家腾不出手来,我就就是顺手帮个忙的事。”

  “搭他的车也是因为总之就只是赶巧了,以后估计也不会了。”

  “就是一个朋友”、“顺手帮个忙”、“就只是赶巧”。

  这样的答案组合,却没有给瑞德带来松一口气的心跳落定。

  於星夜明明挨个回答了他的问题,瑞德却仍旧觉得不得劲。

  说不上来哪里不得劲,怎么不得劲,只觉得好像有哪里的血管,在突突地跳。

  因为她的表情比起不耐,更像是无奈。

  唇角轻抿着,眉头也轻蹙。

  一双圆溜溜的鹿眼却抻展开空荡的弧度,缺乏情绪支撑地看着他。

  像是疲于应付,疲于面对他。

  是了,这就是区别了。

  她以前要是真不耐烦,大概率就直接翻脸了。

  现在却不是。

  一口气憋到顶,吐出来从头憋过。

  教他连把人惹毛再来哄的机会都找不出。

  瑞德预想过他这次回来,小姑娘可能会有些什么样的反应。

  他想过她看到自己会高兴,或是不高兴,觉得别扭,甚至觉得生疏。

  他都想过,也都觉得可以接受。

  但没有一种预设,能够对得上现在的实际状况。

  小姑娘冷着脸,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也不乐意抬眼多看他。

  缓出一口气,瑞德挪开眼,低声问:

  “你不想见我了吗?”

  “我”

  像是预感到她不似要给出肯定的答案,瑞德不明白原因,但行动快过反应,几乎是凭直觉地继续说下去。

  “你不是一直问我来做什么吗?”

  “我来见你。”

  “我很想你,所以,我是来见你的。”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句话都被拆成一个一个的单词,每一个音节都郑重其事。

  但这掩盖不了他缓慢语速之下的煎迫。

  破釜沉舟一般的剖白,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剖开,空气变得越发黏稠,流动不开。

  眼前凝起一团糊状的雾,被她竭力压制,顺着鼻腔压进嗓子眼儿里,堵得她不上不下。

  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雾忽然就浓烈起来。

  她哽着喉咙问:

  “然后呢?”

  瑞德一愣,不明白她在问什么然后。

  小姑娘眼里的负顿却再也绷不住,轻喃的雾结成了湍急的雨,大颗泪珠竟就这么生生冒出来,从她粉绒绒的脸蛋上滚落。

  “你说想我就想我,说见我就见我。”

  “现在你见到了,然后呢?”

  瑞德只觉得大颗的雨滴像是落进了他的喉间,融成了透明色的蜡,封住他的气管,叫他喘不上气,也语不成言。

  她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沉腻夜色下,她像一株难堪重负的深冬孤木,无枝无叶,光秃秃地接不住满头的雪,在这个扑簌簌下落的世界里,止不住地独自震颤。

  瑞德被她的反应焊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能让小姑娘委屈成这样。

  於星夜原本只想憋住眼泪,却生生把脸都憋红。

  她横着抬起胳膊,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痕。

  瑞德看着她用力的动作,只觉得连带自己的呼吸也被一并擦去了。

  他伸开手臂,无措地想要做点什么。

  帮她擦眼泪,或者,或者直接把人搂过来,什么都好。

  她以前不是最爱冲着他手一伸,就喊要抱的吗。

  可是下一秒,於星夜似有感知,重重地抬起头。

  湿漉眼眶熏烫得通红,几乎是瞪视向眼前这只手。

  劲挺的手臂悬停在半路,先前的焊点像被锈蚀,艰涩难安。

  不,生锈起码需要足够的氧气和水分。

  她现在一副连碰都不想让他碰到的样子,他连生出斑斑锈迹的机会都没有。

  瑞德堪堪收回那只不被需要的手臂,随它自己落去身侧也好,捏攥成拳也好,他都不欲再理会。

  只屏着折了一角的心气,放软了腔调,试着哄她:

  “我不碰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哭?”

  他没叫她别哭了。

  而是问她为什么哭。

  呼吸颤动着,连带声线也跟着飘摇。

  神思恍着就跳回了湾区的那家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小店。

  她坐在店里哭得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的,连服务员端来的冰水都得等顺过气,才能顾得上喝。

  他打来电话,叫她乖乖等他来接。

  电话里没叫她别哭了,因为他说,觉得这种话,靠说的没用。

  现在想来,於星夜只觉得,他真的是个好一以贯之的人。

  没用的话,他就真的不说。

  这样的人,却在深夜出现在她家楼下,言辞灼灼地说想她。

  於星夜没有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抬起袖子,用力地蹭过脸颊。

  瑞德看她一遍一遍地擦,只觉得胸口什么地方,被粗粝砂纸打磨似的,火辣辣地疼。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压住冒火的喉咙,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话。

  本来该说点什么软话,好好哄一哄她的,再不济,分散转移点注意也算及格了。

  可是话到嘴边,能想到的只有频切的问句。

  “不能让我知道原因吗?”

  “别这么擦了,不疼吗?”

  “渴不渴?送你上去喝点水好不好?”

  抽噎的动静渐浅,小姑娘抬起灼红的一双眼,倔强地瞪他。

  瑞德被那一眼撼住,心猛地一紧,似有种预感。

  像看见蜻蜓低飞时,就知道有大雨在即的,那种预感。

  一颗心止不住地下沉,失重了一整晚,竟然都还没沉到底。

  瑞德松开攥了不知多久的拳,掌心终于脱力的一刻,他暗叹了一口气。

  “实在不想看见我的话那就算了,别哭了,回家吧。”

  “看你上去,我就走,行不行?”

  小姑娘刚才一直哭得投入,一句话也不接。

  只在这时,才咽平呼吸,勉强张了口。

  软白玉似的小脸扬起来,还挂着干涸的泪痕,绷得紧紧的。

  却不是看他,而是看看天,眼中水光比周身空气清爽。

  她说:“快下雨了,你回去吧。”

  话音带着干涩的水汽落下。

  釜破了,舟也沉了,却了无声响。

  他的告解词纵使再如何虔心正意,他的牧师不想听,他便无处受洗,只能做街边流连的游魂。

  海涅说,“从宗教求助于神学的那一刻开始,它就已经注定要毁灭。”

  而於星夜又何尝不是呢?

  她在侥幸指望好运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输光筹码了。

  说心里没有一点儿撼动是假的。

  於星夜回到家,关起门。

  她走到阳台边,落地玻璃门外的一盆石蒜昨天就开出了大团锦簇鲜艳的花朵。

  尖细的花枝原本像繁复爪牙,鲜红的鳞茎肆意妄行地敞在盆里。

  此刻却因为空气里的湿度,而蜷缩起来。

  像受了伤的野兽,将自己抱成一团,在不被注意的地方,悄悄舔舐自己的伤口。

  据说澳大利亚还有一种“抱雨花”,每到雨天就缩起叶片,放晴后又重新舒展。

  不知道跟石蒜科有多深多近的亲属关系。

  幽暗中的一抹花色在视野里很快虚化,逐渐清晰起来的,反而是楼下的两对车灯。

  她不知道瑞德今天等了自己多久,但她此刻,目送他离开。

  那之后,於星夜没有再见到瑞德。

  她没去刻意数日子,不知道具体是多久。

  只知道这场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了下来。

  兴许也没过多久,但於星夜就是认为,瑞德不会再来找她了。

  毕竟他说,不想见他就算了。

  毕竟,那张报纸上,连媒体人都喜闻乐见的婚讯,总不可能是他们家无关紧要的旁系。

  难不成还能是他已婚的哥哥么。

  一连十五次。

  她自知赢不来jackpot,只能在赌局到期前,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掷出那颗并不能代表幸运的骰子。

  然后期望其中的某一次,好运能够降临。

  然而接连十五次投掷的结果,仍旧够不上。

  也许头彩的确不是她能拿的。

  雨点砸在身侧的玻璃门上,於星夜的眼神也跟着发冷,而后放空。

  连一丝自嘲的笑都挤不出来。

  她把书桌抵在阳台门边的墙角放,就是因为喜欢靠着这扇玻璃门。

  无论是晴是雨,是白天或是夜晚,她都可以随时拉开门,瘫在靠椅上,听风看云。

  可是今晚却似乎不行了。

  雨势逐渐增重,厚实雨点仿佛要透过玻璃砸到她手臂上来。

  电闪雷鸣也开始挨个跟上,她正犹豫,究竟是继续赏雨,还是拉上门帘躲进屋里。

  还没等她决定明白,又是一道闪电劈过长空,暗沉天幕竟都白亮了一瞬。

  下意识眯眼闪躲的光景,雷声轰然炸响,雨声都被盖过。

  身后头顶,客厅中央的灯也跟着毫无节奏地闪烁,等她再睁开眼,四周已在滋滋声中陷入一片混沌。

  於星夜坐在椅子上没动。

  她在回忆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样大的雷雨么?

  也被劈闪到家里断电?

  她没想太明白,大约是记不太清楚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了。

  她呆滞地眨眨眼,好像没有力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断电做出该有的反应,就这么滞着。

  直到身后,比熄灭的顶灯更远的地方,响起敲门声。

  间隔不那么规律的三声。

  不像仅仅只是急切,更像是也被这雨点的敲击乱了心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923:45:57~2022-06-2123:5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去摸袋鼠兜兜10瓶;安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请收藏本站:https://www.wnxsw.cc。无奈小说网手机版:https://m.wnxsw.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