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关先生令我魂牵梦萦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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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 关先生令我魂牵梦萦

  城门楼的黄沙终止一刻,二力推门进了我病房,他站在距离我五六米的位置,故意咳嗽了声,我没回头,将窗子完全推开,扑面而来的风席卷着黄沙,细碎的石砾割得皮肤生疼,“粉粉被关押了,是吗。”

  我聪明,他意料之中,连眼皮都没掀,“关押在东郊的废弃仓库,州哥的吩咐。”

  我抬起手,观赏有些褪色的指甲,“是死是活。”

  “死不了,不招供。”

  我嗤笑,粉粉不是逆来顺受的潘晓白,纵然如她,在死亡面前也会出卖主子,何况不安分且忌恨掌控者的粉粉,她表面顺服,内心恨不得一脚踢飞大房,文娴实属走眼了。

  “良州怎么说。”

  “州哥不管,他对孟小姐连一丝情意都没有,我才来请示程小姐。”

  “留着,使劲折磨她,你们汉子多,她那么粉嫩,脱光了不馋吗?”

  二力低头不语。

  我瞧了他一会儿,眉毛都浮着笑纹,“哟,你还真不动心呐,家伙不行,还是看不上眼?”

  我极少和祖宗身边的人如此大尺度玩笑,二力一本正经说,“一天是州哥的人,做鬼也是,以下犯上的事,我不干,他们也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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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老大的麾下,很需要一批愚忠的马仔,替罪,做死士,往往归于这一类必定不会生二心,祖宗确实器重二力,他名下不少大生意都是二力管,说句难听的,他想扣油水,易如反掌。

  “让人生不如死的方式,你比我懂,全用给她就是了。等她扛不住了,再通知我。”

  二力终于肯抬眼,“沈太太没那么容易被击倒。”

  “谁不是呢。”我偏头撩发,似笑非笑,“我像是能倒的吗?”

  他复而又垂头,“不像。”

  “这不得了?我倘若不倒,也不会在医院躺着,这世上不计其数的男男女女,看似了不起,实际都有软肋,捏住就是,捏不住,怪不得自己输。”

  二力不吭声,他摸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只一句话,让那边留口气。

  他挂断后朝前走了两步,“程小姐与张世豪,在州哥来之前见了一面。”

  我眺望城楼之上一排掉渣的红砖,偶尔有两只白鸽栖落,雪白如珍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晃人眼目,“你想问什么。”

  “复兴7号提前一周登陆东北,在月底。”

  复兴7号。

  我身子一抖,极力压制着喉咙的颤音,“你从哪听说。”

  “没有不透风的墙,张世豪在东三省有多横,背地里栽他的人就有多急。”

  话锋不对劲,似乎矛头指向了我,我确有此意,帮张世豪暗中托一把,因此我不能败露,纳入目标都不行,我急忙撇清关系,“我不晓得,我不是你这条道上的人,他极少在风月场露面,我那点渠道,都摸不着他。”

  “程小姐如果有法子打听,为州哥出点力,您位置坐得稳当,何不锦上添花呢。保不齐这种路数铲除沈太太,比利用孟小姐扳倒更有把握。”

  诱饵甘甜,谁都想尝,它没滋味,对方也不会抛出来钓人,可有没有那份福气富贵的嘴巴,我还拿不准,曾经,祖宗想要什么,我能办的干脆没眨过眼,如今,他与张世豪厮杀,我不得不掂量结果于我的利弊。

  风愈演愈烈,几乎看到了庞大的旋,我放下扳手,合拢了窗,澄澈的玻璃被黄沙侵蚀得模糊混沌,视线中一片迷茫。

  “码头有反常吗。”

  二力说没,一切照旧。

  哈尔滨港,是复兴7号登上东北唯一的着陆点,这么大的买卖,整个国内的贩毒市场举世瞩目,眼瞅至多不超过十天,不闻一丝风吹草动,绝无可能。

  东北的黑社会一日不除,秀丽江山便是千疮百孔,可惜,白道的没本事斩草除根,当官的道行够,谁也不想身先士卒,哪有人不怕死呢?亡命之徒可是真刀真枪拼的,条子不甘心,放一把把烈火焚烧,眼睁睁又看着它熄灭,再长出的比先前还茂盛,久而久之,明白斗不过,大混子甚至凌驾于王法之上。

  张世豪骨子阴得很,手腕也刁钻,他从不大张旗鼓,毕竟干的是掉脑袋的差事,可他一旦动,几乎弹无虚发,眼下风平浪静,兴许在酝酿巨大一个大漩涡。

  我当即装样子表态,省得二力怀疑,“盯紧了,张世豪的买卖没小的,剿一票是一票,我也会留意。”

  二力意味深长凝视我的表情,我镇定自若,无比坦荡,他扯开嘴角笑,“程小姐要是肯使点手段,事半功倍,州哥稀罕您的确有眼光。”

  他让我好休养,在他转身走向房门的时候,我对着他背影唤了句留步,“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脚步一滞,二力收敛了那副老油条的神态,微微闭眼,“早认出来了。”

  我侧身朝向他,“那次遇险,多谢你。”

  他眯眼望着地面一束灿烂的光柱,凌乱飞舞的尘埃纠缠晃荡着,“小事一桩,程小姐别放在心上。”

  我没正经入行,刚来哈尔滨混饭吃那阵,还没碰到米兰,在洗浴中心做小妹,给贵宾池的客人送酒,送浴巾,二力救过我一回,说实话,我后来没认出他,当时挺怕的,差点就被客人霸王硬上弓,瑟瑟发抖蜷缩在池子边,吊着口气儿,除了男人很瘦,穿一身咖啡色,将塞进我乳沟里点燃的烟头拔出来,其他的全无印象。

  二力对我挺特别的,和祖宗那十几个二奶相比,他最听我的,也最防备我,当然,他不应该对主子的情妇有念头,这点毋庸置疑,他犯忌了,我笑眯眯倚着墙,明知故问,“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当年装纯真,之后几年匍匐男人胯下摸爬滚打,你觉得救我不值。”

  他低嗤一声,“程小姐说笑了,我双手染血,行善是给自己积德。不过您记住,州哥能咽下,基于怜悯和情分,我对您的容忍不沾背叛,如果背地算计坑害州哥,我头一个不留您。”

  他撂下这句拂袖而去,我直愣愣好半晌,唇齿间才吐出一个轻蔑的水泡。

  值不值得,我也不在乎,更不是他这般身份的人,能怎样的。

  当天晚上,关彦庭派他的警卫员往医院送来了几株不知名的花给我解闷儿,颜色是真漂亮,尤其并蒂的一株杜鹃,开得非常好,一枝两花,红火如霞,摆在那儿就令人心生爱怜。

  我问他关首长有空吗。

  张猛说您的事,参谋长随时有空。

  我笑而不语,他朝我敬了一个军礼,并未久留,匆忙来匆忙而去。

  我靠在床头,亲自打了一通电话感谢关彦庭,他恰巧忙,传来翻阅纸张的唰唰脆响,不过听到我声音时,他顿时停了,似乎十分欢喜,含着清浅醇厚的笑意,“怎么,想我了是吗。”

  不必亲眼所见,我也猜得到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眸,如何荡漾温润的波纹,仿佛清风明月,俊美得不成样子,我忍不住随他闹,“是呀,关先生令我魂牵梦萦呢。”

  “哦?说来听听,怎么魂牵了。”

  我扬下巴,想起他看不见,勾着脚趾晃了晃,“几株花开得很好,关先生会选,说你不懂讨女人欢心,我不信。”

  “只讨了你一个,男人与生俱来的本事而已。”

  门此刻忽然响了一下,一声参谋长刚出口,他大约做了手势,那人住嘴,又退出去,第二声响起,他才开口,“人比花娇。”

  我挑唇,素日严肃又严谨的军官说风月话,真是听了酥骨头。

  一方狭窄的玻璃外有护士前后经过,白衣刺激了我,我脑海也是光芒乍现,我想到我最在意的一件事,也是一个谜。

  “那天送我到医院,你吩咐大夫做手脚了吗。”

  他沉默了几秒,“什么。”

  我言简意赅,“穿刺。孩子的出处。”

  我说完,不紧张是假的,我攥着电话的手一点点收紧,压抑着呼吸,生怕遗漏任何一个字,那端再度陷入死寂,片刻后格外平静的语气说,“我没做这事,你多想了。”

  闷在口腔内的氧气呼出了多半口,减缓了窒息感,我问他做了什么。

  我不相信他一点动作没有,我那句话,换做是谁,都会当作我在嘱托,以关彦庭混军区的能耐,他只会比旁人通透,而不会糊涂。

  “无论如何保大,尽全力保小,倘若保不住,就利索点,不必等人来。”

  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挪开,露出原本的森森白骨,嫣红血肉,胀痛又轻松,胀痛因何,我不清楚,或许潜意识中,我的渴望中,我盼着是张世豪的种,我记得,我永远忘不了,他拥着我,他手按在我小腹,那般渴求孩子降生的模样。

  温存,柔软,半点不像叱咤风云无畏血光的他。

  轻松是这孩子当真是祖宗的,它不会变成阻碍我、扳倒我的软肋,谁也没辙,只要我自己不捅娄子,这位置,如二力所言,稳稳当当,骑在我身下。

  我笑了笑,“多谢。”

  他淡淡嗯。

  我如释重负又担着千斤,形容不了的沉闷和矛盾,我故作若无其事的语气,拨弄电话线,“我欠关先生的半个吻,偿还遥遥无期,新账旧账一起算,猴年马月也还不清了。”

  “也好,欠的时日长久些,我正巧有理由。”

  “什么理由?”

  他说见你一面的理由。

  关彦庭可不是沉湎风月,受妓子迷惑的男人,我当他玩笑戏弄我,耍风趣,喜滋滋靠在床头,拉开抽屉取出一把木梳,打理长发,“随时可以,我反正闲着无趣,关先生来,记得带棋盘。”

  他说了声好,我们很默契,几乎同一时刻挂断。

  和关彦庭接触,从不觉得疲累,即使那个绵长深入的吻,之后回想,也似乎没那么别扭,不可否认,他是一个让女人极其舒服的男人。

  我在医院住了一周,第七天傍晚,正伏在窗台剪花,暗处瞧大戏的文娴终于按捺不住露头了。

  她没有以往既不露声色的冲动,又呼之欲出的恨意,她很平和,定在那儿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沙发搁置的男士西装,她冷笑,“你是因祸得福,还是死里逃生。良州为这一胎,和我吵得天翻地覆,再也没来过。”

  我捏住一片凋零的梧桐叶,连眼神都吝啬给予,“芸芸众生爱得世俗,男人爱美色,女人爱财富,自古使然。沈太太的美色不够,留不住有财富地位的丈夫,你有什么好抱怨,你不该怪你自己吗?”

  她随手将皮包挂在门口铁钩,慢条斯理走进来,“如果不存在狐狸精,天下男人也没有理由放肆。程霖,你现在每一次掠夺,都将加注在你身上,来日方长的报应。瞧,孩子不就报应了吗。你当初怎么搞垮我,你应该不会忘记。”

  我乐呵呵转身,把修剪好的叶子揪掉,递给她,她皱眉端详,没伸手,我说我不怕报应,那是失势的人安慰自己的谎言。胜与败,唯有这辈子。

  她高出我半头,穿着银色高跟鞋,化着精致遮瑕的妆容,掩盖她的皱纹和沧桑,确切说,是得不到滋润的寂寞。

  她居高临下的模样,让我想到一个词,悲哀。

  装胜利,装得意,她内心的荒芜和恐惧,远比看似失败的我多。

  【明晚0点30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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