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你演得很好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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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你演得很好

  张世豪离开不久,我也跟着出了门,打发保镖并不难,阿炳对我的戒备通过军火一事有所改观,他不下达死命令盯紧我,保镖断断不会不识趣。

  我飞快挤入晚高峰的街头脱身,拦了一辆出租,直奔市区的清风茶楼,根据手机接收的短讯提示,抵达二楼走廊尽头的红厢房。

  门口有两名马仔驻守,他们认得我,毕恭毕敬鞠躬,抬头时警惕扫向我身后空空荡荡的来路,“程小姐,您自己吗。”

  语气疏离半点不似从前那般自如,也难怪,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连我都时常迷惘,何况局外人。

  我反问不然呢。

  他们推开门,笑着说,“您担待,特殊时期,咱不敢松懈,犯了丝毫差错,东北的天头都变了。”

  我二话不说收回视线,径直跨了进去。

  屋子里十分死寂,静到我的呼吸声心跳声清晰可闻,也只是那么一阵儿,隔壁成群的男人叫骂打透墙缝渗了过来,倒热闹非凡。

  清风茶楼不是好地方,当地有点脸面的地痞蛇头,扎堆打家劫舍的销赃场所,周围密集的居民楼是天然的保护屏障,风声一起,浑水摸鱼大有人在,当地的条子管不了,也懒得惹一身骚,于是愈发的猖狂,几乎摆在明面犯事。

  约在暴乱之地见面,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门从外面关合,我目光触及面前一道敞开的屏风,试探深入的步伐戛然而止,后方隐约传出淅淅沥沥斟茶的水声,人便在屏风的隔断里面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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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眯眼注视许久,影影绰绰的轮廓宽厚结实,高大模糊的影,与屏风边缘持平,裸着几根发丝,我实在太熟悉,即使他化为一滩粉碎的浆,我都辨不错。

  “你来了。”

  三个字打破满室寂静,四折环绕的屏风往一侧聚拢,露出男人上半截身躯,他来不及换掉制服衬衫,深蓝色经灯火一晃,晕染成了墨黑,衬托得他姿态英武挺拔。

  我曾近乎癫狂偏执的爱他不可一世的矜贵,爱他眉目清明端庄,爱他指挥侦察时熠熠生辉的潇洒,甚至爱他床笫欢好的张扬粗暴。

  这些爱,哪会破灭得如此之快,它只不过跌宕在风雨飘摇中,使我失去了最初的力量。

  他未抬眸,慢条斯理过滤着煮烂的茶叶,一根根择出壶底,精细而专注,我一动不动候着,站得脚底发麻快要撑不住时,他终于开口,“他信了吗。”

  我一激灵,脱口而出,“应该信了。”

  他无比满意,“你那晚红着眼睛,埋怨绝望的模样,演得非常好。”

  他停顿两秒,“我都当真了,自然骗得过他。你戏弄男人的本事,我一向放心。”

  褐色鎏金的壶嘴倾泻出一缕浓茶,浇注在杯盏内,涟漪四起,哗啦啦的声响抨击着五脏六腑,像是戳入一块火烧火燎的烙铁。

  我攥紧拳头,斗争犹豫了好一会儿,有些事本应该我说,一旦从旁人口中挖出,便是我的麻烦了,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冒险,祖宗的怒火我吃罪不起。

  “你在水甫码头扣押的那批军火,是高仿。真货张世豪提前掉包了,连老q也不清楚,由此证明云南那头也有他的人马,而且足以支撑他暗中运作一场庞大的风浪,你务必不要掉以轻心。”

  祖宗捏着杯盖,拂了拂水面荡漾的叶末,窗外的桂花受不住接连几日的秋雨,成片的凋零,坠入泥土的一朵两朵,花瓣还沾着寒霜。

  茶水过喉,或许太烫,祖宗吞咽很吃力,他哑着声线说,“我知道。”

  这个回答我顿时一怔,“你已经发现了?”

  他端详着茶杯描摹的花纹,“不让他认为我彻底上钩,钻进他的圈套,拿了假货沾沾自喜,我怎么和他夺更大的买卖。他将计就计,我不能一计又计吗。军火他看似不在乎,其实他一支也不肯割舍。他的贪婪,决定了复兴7号必出事故。他不可兼得。”

  祖宗嘴角弯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狞笑,藏着阴恻恻的刀光,他越是笑,我越是心惊胆颤,我宁可他暴戾,把东西摔个稀巴烂,我非常了解他的笑在当前时机意味什么,酝酿阴谋,杀机和猜忌。

  “真货放在哪里。”

  我说地下仓库。

  祖宗喝光一整杯茶水,“地址。”

  我抿唇思索两秒,当机立断,拖得越久反而越失真,越像隐瞒了他内情,“张世豪千难万险才搞定这批军火,心腹阿炳都不知晓,何况是我。”

  祖宗蓄满第二杯,不阴不阳问是吗。

  我掌心大汗涔涔,硬着头皮说是。

  祖宗的阴晴不定,这两年我领教了多次,不至于吓得溃不成军,他沉吟两三分钟,面色无喜无怒,“也对。”

  我兀自松了口气,“我不能耽误太久,良州,万事小心,平安为重。”

  他淡淡嗯,我转身要走,刚迈出两步,手摸到门把的霎那,他忽然唤我,“阿霖。”

  熟悉又陌生至极的称呼,我脚步仓促一顿。

  陶瓷杯底触及茶桌,弱化了一切声音,脆响自背后响起,我脊骨电击般的颤了颤。

  “你现在真的忠诚于我吗。”

  轰隆隆的霹雳隔空炸开,震得耳膜痛痒,我受制于祖宗不知藏于何处的眼线,受制于他的官权,他能给我的名分,我不该生二心,我也受制于张世豪的柔情陷阱,风月大梦,我何尝不贪。

  我深呼一口气,扭头坦荡从容的神色无懈可击,“当然。良州,你有几分真心娶我,我也有几分真心忠贞你,爱人会越来越像他的作风。”

  我笑得明媚,胜似春光,胜似秋月,祖宗盯着我半晌,“什么时候起,你温顺服从的样子,也流露出算计。”

  “你多虑了,我依然是程霖。”

  我嗓音略虚弱低沉,“跟了你两年,忘乎所以的程霖。”

  我推开门,无视两个马仔,飞奔逃离了茶楼,如同有厮杀我的洪水猛兽在追逐,让我喘不过气,我不知自己逃避什么,为何与祖宗独处,会如此窒息。

  可那感觉实实在在的折磨我,吞噬我,包裹我,四壁坚硬困顿,我无法突破,唯有向着头顶的一束光亮,不顾一切奔跑。

  我回到别墅,特别留意了车库,阿炳接张世豪去往皇城会所的车,又停在了远处,他回来了。

  我看下时间,整整三小时,他竟赶在了我前面。

  我用力拍打脸颊,拍出两团红晕,装出一副不舒服的假象,倘若保姆问起,我推脱染了风寒,她结合我的病态必定深信不疑。

  我十分倦怠迈进玄关,保姆听见动静迎了出来,“程小姐,蒋小姐在张老板书房,您稍等,厨房熬的醒酒汤好了,您端上去。”

  她没问,我也顺势不提,我一边脱外套一边瞧了二楼一眼,几扇门静悄悄的,同一屋檐下,我才来几天,莫说她的风头全被抢了,连自己男人的面儿都见不着,她沉得住气才怪。

  “他喝酒了?”

  “应酬场,抽烟喝酒女人,哪一样也少不得。”

  我笑说你懂得还挺多。

  她踮脚把我外套挂在衣柜里,“跟着张老板做事,他的起居习惯我总要了解的。”

  听她口吻或多或少知道内幕,我避重就轻问,“蒋小姐不是笼中雀?”

  “哪能。张老板不养废物的,包括女人。鲁小姐都和蒋小姐比不了。”

  保姆似乎怕抖落过头惹麻烦,她话锋收敛极快,笑眯眯说炉灶炖着汤,别熬干了。

  她匆忙跑进厨房,我站在原地琢磨片刻,又一次看向二楼,打定主意走上去。

  房门虚掩,弥漫着袅袅暗香,我脚尖抵开一道缝,何止外面静,里面也如若无人之境,若不是我真切瞧见斜对我的蒋璐,十有**当保姆唬我。

  书房的窗子朝西,此时日落黄昏,垂死的夕阳低挂在梧桐树梢,将沉之际,张世豪负手而立于万丈霞光内,他穿着米白色的毛衣,远远一望,温暖而不真实,恰似飘渺的尘埃为他镀了一圈虚幻的金芒。

  他右手托着一支三寸长短的玉如意,和田玉的材质,乳白嵌着翠绿,尾端一点蓝,温润透彻,当真是世所罕见的好东西,他爱不释手把玩,包括那淡淡的微不可察的裂痕,他也喜欢。不知蒋璐主动上来,还是张世豪授意,他们无话可说,又莫名的和谐平静得很。

  我耐心快被这份沉默耗光时,蒋璐轻声说,“豪哥,天津来了几位政府高官视察,哈尔滨的两院一把手在风月山庄设宴,京城的消息能打探一些。我今晚不归,你有吩咐让阿炳支会我。”

  官场的交际,是首屈一指的大场面,蒋璐一人独当一面,恐怕不是两把刷子,而是好几把刷子。

  张世豪不曾理会,他将玉如意迎着光影,饶有兴味观摩,“你有事瞒着我吗。”

  蒋璐眉头一凛,旋即平复,“豪哥,你怎么忽然这么问,我做每件事,不都是你的指示吗。”

  “你只回答有没有。”

  含糊不清的问话,任谁也不会不打自招,“没有”二字才从蒋璐唇齿挤出,坚如磐石的玉如意严丝合缝扣在她左脸,把蒋璐打得原地转了一圈,直挺挺踉跄一跟头,她一脸麻木和错愕跪坐地上,单薄的身子僵硬得犹如被按了静止键。

  她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一层惨烈的红霜,清晰横亘在下巴和眼尾,长长的一条猩红。

  蒋璐目光定格在张世豪风平浪静的面容,她有些迷茫,他怎会打了她还无所动容,他怎会力道如此凶猛,那一杆玉如意,把她望眼欲穿的情意打得烟消云散,她颤抖阖动着嘴唇,手不敢触摸,又不由得触摸,仿佛那股灼痛是她的臆想,现实远不曾这样残酷。

  张世豪居高临下逼视她,“我最后问一遍,这两天发生的事,与外人勾结,有没有你参与。”

  蒋璐比我想象中嘴硬,骨头也硬,她和鲁曼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她仰头面不改色一字一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没有容不得程霖,是她恨不得将我扫地出门,设计陷害我。这么多年我不争不抢,她在你心里的分量,我会明知故犯吗。”

  她低低嗤笑,一脸绝望,“我以为豪哥了解我,原来情爱可以让男人如此装聋作哑,甘愿蒙蔽双眼,偏信别有图谋的歹人。”

  张世豪将玉如意搁置在架子上,他单臂撑住椅背,目光炯炯俯身,“水甫码头交易内幕,你吩咐风月山庄阿吉透露给沈良州,他带领条子夺了我的军火,复兴7号即便登陆,我未必有筹码扛。没有武器,我拿什么同白道斗。”

  他波澜不惊的腔调下,是穿膛的利刺,“阿吉在地下死牢,你要见他一面,对峙吗。”

  沉甸甸的指控令蒋璐申冤无罪的执着土崩瓦解,就一瞬间,她撕下了清高曼丽的皮,露出惊惶之色,她呆滞良久,她不明白,她缜密策划精准实施,究竟在哪一环节泄露,她这辈子唯独为利益,为未来糊涂背叛了仅仅一次,也逃不过张世豪一双可怕的洞穿所有的慧眼。

  蒋璐瘫倒了身子,她爬出几米,匍匐在张世豪脚下,颤抖着抓住他裤腿,她面孔是数年光阴蹉跎的干枯,秀美却了无生气。

  何来生气,这世间多么艳丽绝伦的花,禁不住无雨露甘霖的沙漠璀璨和腐蚀。

  “豪哥,你相信我,我绝不是他的人。我和沈良州素不相识。”

  面对她的眼泪张世豪无动于衷,“你当然不是,否则你根本不会跪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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