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你知晓情爱滋味吗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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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你知晓情爱滋味吗

  沈太太离开不久,米兰似乎掐着时机,发了一条短讯,草草七个字,我瞥了一眼,干脆删掉。

  ——希望你信守承诺。

  我笑而不语,夹了一块樱花糕点吃,我是米兰得意弟子,她手把手带我出道,可惜她不了解我,我一贯不留后患,斩草除根是我的必杀技,从她背叛我们的情谊,转投敌营的一刻,我注定取她性命,我背靠关彦庭,牵制张世豪,她效忠沈国安,反倒不能冒昧得罪祖宗,于是她束手束脚按兵不动,而我没有顾虑。

  这块糕点吃了多半,隐隐约约的,一股袅袅白雾弥漫在帷幔四周,冲破帘与帘的罅隙,霎那满室朦胧,犹如黄鹂般的歌喉,莺柔婉转,回荡在温泉涟漪乍起的池面。

  两名壮汉托着一只木鼓,缓缓踏上台阶,秦淮八艳的词曲,唱的是淮扬名妓,经米兰改了三阙,平添淫词艳曲的味道,桃红柳绿,风花雪月,缠绵进了骨子里。

  坐在鼓中央的女人,半透明的白裙侧卧,鬓角别了一朵蓝色妖姬,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惊鸿一晃,我认出是齐琪。

  我面无表情观望,齐琪资质不赖,表演欲旺盛,用圈子里话说,小麻雀亏在嫩了点,骚得刻意为之,纯得欠火候,专业角度,四不像。终究调教的时日短,幸而底子棒,说得上出挑。

  沈国安起先并不关注这几个歌姬,他一辈子官僚应酬打交道,美女如云,妓子成群,看得厌倦了,齐琪的高音奏响,颇有技惊四座之感,空灵清澈,不颤不颠,恰如清风拂面,格外悦耳。与一旁部下谈笑风生的沈国安,倏而止息,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隔空交汇,齐琪撩着裙摆使尽解数,我蓦地理解红桃保全她本相的意图了,她用未曾褪净的纯情搔首弄姿,很有趣。

  秦淮八艳的琴筝曲调戛然而止,齐琪从木鼓跳下,屈膝半蹲,她欲抬不抬的下颔,淌着温泉凝结的露珠,楚楚可怜,娇怯万分。

  沈国安的面孔毫无喜色,沉得乌黑,满座宾客也噤若寒蝉,这一环节不在他意料之中,大老虎生性疑窦,他梭巡了好几番,才开口问齐琪,“酒楼的管事,吩咐你献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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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兰黛会所的米经理,她培训我一月,叮嘱我在沈书记回京的筵席,歌舞贺喜,祝沈书记得偿所愿,名满京都。”

  米兰是沈国安的心腹,她替他做了诸多不便出手的事,立下汗马功劳,忠贞于他的人,沈国安自然不会怀疑,他盯着齐琪看了片刻,大抵挺满意,他伸手越过桌沿,“你过来。”

  齐琪拎着拖地的长裙,一步三摇,偎在沈国安脚下的石台儿,仰面无比崇敬,“米经理说,沈夫人爱戏曲,我也会唱折子戏。”

  沈国安饶有兴味笑,“哦?哪个行当的。”

  “刀马旦,青衣。沈夫人会喜欢我唱的。”

  大庭广众下,沈国安对齐琪有兴趣,也要规避风险,她推到沈夫人那儿,他顺理成章收纳她。

  好一出借东风呢。

  我爆发一阵嗤笑,关彦庭不疾不徐端起酒杯,泼洒了纯净的白酒,替换了一杯浓且苦的花茶,他吹拂着杯口浮荡的叶末,眼皮儿不掀,语气不高不低说,“关太太胆子不小。”

  我唇边笑容一僵,“你猜到了。”我恍惚明白,“张猛出卖我?”

  他小酌了半杯热茶,“无伤大雅,不引众怒的事,他自是不敢多嘴出卖你的。可除了你,往沈国安的枕畔安插细作,东北无第二人。”

  他腾出左手,戳点我眉尾的红痣,“狂妄。”

  他虽骂我,似是生气了,眼底蓄着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我知这一招计谋正中他下怀,至少和我预想一般,是有利无弊。

  我得意洋洋托腮,脚尖蹭了蹭他裤腿,“关先生如何奖赏我。”

  他挑眉睥睨,“奖赏?关太太惹了祸,我要擦屁股的。”

  我笑得愈发放肆,“要是立功了呢?”

  他淡淡嗯,“立了再说。”

  沈夫人的位置空空如也,我萌生了一丝恶趣味,在关彦庭同省检察厅厅长闲谈,我悄无声息溜着墙根离席,找到焚烧香料的侍者,让他带路,奔后园子的休息室会一会沈夫人。

  侍者指着镂空木门,透过装饰的铜镜,沈夫人病怏怏的体态若隐若现,她捂着小腹,疼得大汗滂沱,沈府的一面之缘,我和她不欢而散,女人那点鸡毛蒜皮儿,记仇很深的,也正是这样,我放她消息,她才肯直面思考,而非揣测我套近乎别有所图。

  她伏在贵妃椅喝着姜汤,我进屋唤了声沈夫人,您还安康吗?

  她猛地扭头,强吊着一口气,戒备望着我,“关太太不享用酒席,怎地来瞧我笑话?”

  我跨过门槛儿,把玩房梁悬着的水晶灯垂下的一撮流苏穗儿,“岂敢。尽管沈夫人退席后,那些八婆官太太念叨着,莫不是沈夫人和腹中胎儿福薄,好不容易扶正的苗头,吃不消了,只能金屋藏娇,不能大白天下。”

  她捏紧了椅榻的丝绸布,“放屁。我的后福轮得到她们指指点点,有工夫先照镜子,看她们自己过得什么德行。”

  我阴阳怪气,“莫怪她们说得不中听,您猜怎么着?您前脚走,后脚米兰送了一位姑娘,那小嗓门儿,小眼神,勾得沈书记**蚀骨,当着满堂宾客,迫不及待的收了做小呢,还扣在沈夫人头顶,说她是专程给您唱戏的。”

  沈夫人大惊失色,她整个人从贵妃椅狠狠一弹,“什么?”

  我竖起一指抵住唇,机灵瞟窗外,“沈夫人,贤良淑德的假象,还是要装的。齐小姐不是善茬,米兰何许人也,东北的头号老鸨子,她的招牌,道行野着呢。”

  我揪断一枚君子兰的长枝,遮了半张脸,也遮了高深莫测的奸笑,“我给您提个醒儿,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齐琪是军政的新一届女兵,我在下属递交彦庭的档案记录内,无意见过她资料。眉清目秀,眼稍透着刁钻放荡。我好歹年轻,但沈夫人有孕,年纪长她十余岁,伺候逢迎沈书记的喜好,绝非势均力敌。一旦占据下风,翻盘难如登天。”

  我唉声叹气,撕碎了绿叶,泡在生了裂痕的石灰地,脚掌一碾,零落成泥,“女兵不是寻常凡人,心肠硬,目的性强,施加手腕搅得后院鸡犬不宁,沈夫人扪心自问,你若是男人,进可英姿飒爽,退可千娇百媚,你不稀罕吗?”

  她脸色一寸寸铁青,我嗅到空中流转女人善妒的深寒之气,她两颊凸起的腮骨绷了又绷,显然是咬着后槽牙,怒火冲冠。她压抑住气愤变了音儿的嗓子,“关太太无事献殷勤,搞得我糊涂了。你不也是米兰的王牌吗。”

  我每一颗毛孔都演绎着不屑一顾,“陈年旧事,我巴不得择得一干二净。那段历史,是我的耻辱,我的污迹。我和沈夫人同病相怜,就该惺惺相惜。我亦是情妇上位,个中辛酸曲折,我怜惜您劳苦功高孕育沈书记的老来子,却为她人做了嫁衣。”

  她握着拳,泛白的手背一缕缕青筋胀爆,我懂得适可而止,言多必失的道理,向她娓娓颔首,“不打扰沈夫人歇息。想坐稳正室交椅,您有您的路子。”

  我挑拨的诡计得逞,禁不住春风满面,穿梭过狭窄的弄堂,一扭一摆返回宴厅,至于沈家的内讧之战,嫉妒横生的女子酿成的滔天大祸,便是后文了,我尽了人事,天命急不得。

  我落座发现齐琪已经被秘书安顿好,不在现场,沈国安向关彦庭假惺惺复述,“中央对关参谋长寄予厚望,我也从中讲了一些好话。往微观说,东北的仕途圈,十几个、几十个各自为营,你我心知肚明不算和谐;往宏观说,东北的官员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关参谋长得以荣升,是黑龙江的光耀,是我管辖的幸事,是省委班子的政绩,我乐得促成。”

  “沈书记鞍前马后,不忘向中央美言我,我一则感激,二则受之有愧,我志不在升迁,或许从前是,娶妻婚配后,安稳生活,夫妻和睦,我看重得多。”

  两人唇枪舌战,试探摸底,皆是不加掩饰的虚情假意,沈国安说惋惜了,关参谋长的政治头脑,大有作为,沉湎儿女情长,实在不明智。

  关彦庭握住我的手,当真饱含着一腔款款深情,“霖霖与官职,前者伴我一生,后者过眼云烟,我分得清孰轻孰重。不愿她受委屈。”

  这顿酒席吃了足足四小时,我们走出樱花阁天色渐沉,夕阳沉没地平线,整座城市波光迷离。

  候在石狮子旁的张猛拉开车门,恭迎我与关彦庭上车,斜对过儿的阿炳紧随其后掐灭烟头,凉飕飕喊程小姐,他拍打车灯,刺目的白光闪烁,像一剑封喉的利刃。

  “豪哥在家里等您。”

  字眼儿喧宾夺主的架势,尘嚣而上。

  关彦庭戴好丝绸手套,无喜无怒的目光打量阿炳,眉间晕染着一抹阴鸷,“张老板见好就收。难道我连自己的夫人同乘一车送她一程的资格都没有吗。”

  阿炳不阴不阳说,“九龙和新界的地盘,关参谋长奉上之时,张老板自会归还程小姐。您延迟一日,与程小姐夫妻团圆,也顺势晚了一日。”

  关彦庭眸子一眯,张猛拔枪,对准了阿炳的喉咙,阿炳虚伪的笑收敛,“关参谋长,反悔三思。强行带离程小姐代价是什么,豪哥暗示得很明显。”

  我深吸一口气,搪开张猛手臂,呵斥他收枪,“阿炳,你的车在后面尾随,我和彦庭有话说,关乎沈国安,对张世豪有益无害。途径圣安大街,我立刻下来。”

  阿炳沉思几秒,他冷哼一声,“程小姐自行掂量,意气用事,伤人伤己。”

  他挥手,四名马仔踩着车门探出的宽沿脚蹬,我和关彦庭坐进车里,打弯绕了另一条路,阿炳的车不紧不慢跟着,时不时闪灯鸣笛,闹得心神不宁。

  “沈国安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这几年包养情妇,政界的影响不大,更没流传到平民圈,如今我捏着他私生活混乱的把柄,你也有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他若咬死,拖累你进中央,你扳倒他,已持有六分胜算。”

  他揉捏着鼻梁,他方才饮了近一瓶度数浓烈的白酒,嗓音辣得有些沙哑,“六分,很高了。可不够。我需要九分。”

  “我会替你达成。”

  他睁开眼,从指缝间看我,“你为保张世豪的命,牺牲颇重。龙潭虎穴也闯了。”

  他撂下手掌,“我其实很好奇,关太太不觉得,他或许能赢吗。”

  车停泊在分岔路,南北长街华灯初上,左拐是张世豪的庄园,右行是关彦庭的私宅,阿炳的监视下,他不能再送我。

  我凝视窗外静止连绵的霓虹,“邪不压正。我不畏惧白道任何势力,唯独关先生,你参与的战役,张世豪没有好结果。我没资格哀求你,对你不公平,也不具备分量换取你放过他。你有你的责任,你蛰伏半生觊觎的前途。我只能千方百计,保他在一败涂地后的一线生机。我清楚,你们所有人都想他死。他的脑袋,太值钱了。”

  他摩挲着下巴滋长出的青硬胡茬,“关太太始终不相信,你在我这里,有极大的分量。”

  近在咫尺的树影婆娑,路灯衬得我、衬得他、衬得这辆车,无尽的沧桑寂寞。

  “追名逐利的男人,所谓的分量,抗衡不了雄心。”

  他说,“关太太是女子,十之**的女子为情而活,但男子,无功名权势,风月中的分量,皆是空谈。”

  我低头看裙衫纹绣的花纹,曾经,我也这般偏执。

  贫贱夫妻百事哀。

  皇家贵胄,纵然相见生厌,也胜过奔波劳碌,低三下四。

  能作金钱的雇主,为何作金钱的奴隶?

  当我拥有了名分地位,拥有世间全部女人贪婪的尊贵荣华,当我可以抉择我的未来,铺凿轨道,又顿悟人性是如此可笑,穷其一生渴望的,它有朝一日触手可及时,却遭情爱生死囚禁,被红尘厮磨,匮乏成一堆毫无温度的纸。

  “关先生,你爱过吗。”

  这问题大约从无人问过他,他一时微愣怔,良久说,“不曾。”

  “那你知晓情爱的滋味吗。情爱与权势,关先生必须抉择一样,舍弃一样呢?”

  他零点零一秒都不犹豫,“抉择后者。”

  “你不知它的滋味,怎断定你一定要权势呢。”

  关彦庭陷入沉默。

  我莞尔笑,“关先生,那晚我做了一场梦,梦醒来,你在我身旁熟睡,我望着你的脸,也从玻璃的倒影,看见我自己。忽然意识到,我们都是可怜人。掌控命运,掌控王法,掌控不了胸腔内的一颗心。它糊涂,它荒谬,它害人害己,我们也不得不受制于它。”

  我推开我这边车门,弯腰迈出十几步,他在车厢内轻声闷笑,“你可以一点点教我品尝,情爱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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