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阿霖,等我接你_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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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 阿霖,等我接你

  祖宗拾起三炷檀香,对准快燃尽的香头,火苗衔接,一缕烟雾袅袅升腾,他慢悠悠吹了一下,插在鼎炉的灰土里,“我记得关参谋长喜欢雨后龙井。”

  改善敌对阵营的良机,缓和了才能深入合作,应酬场心照不宣的规则,关彦庭配合得天衣无缝,“张老板那日,请我尝了猴魁,滋味尚可。春季干燥,猴魁润肺。沈检察长也多滋补。”

  祖宗笑着为自己斟了一杯,“往后向关参谋长学习养生知识。”

  关彦庭很是谦虚,“蛰伏、布阵、带兵,我该向沈检察长讨教。”

  我四下梭巡,拎起废墟里一块被大火烧得融化了一圈的红砖,塞入空洞里,防止他们不经意掠过察觉我偷窥。

  高手过招,招招无形致命,齐琪感慨说,“沈良州与关彦庭似乎里应外合结成同盟攻克沈国安。他们好像一点不陌生,言辞犀利但没敌意,三番五次的博弈,还能这般和谐,难道那么多次是做戏,只为套牢张世豪,也做给沈国安看?”

  她愈说愈胆寒,腔调无比发怵,“关太太,您承诺我的荣华富贵,它能否实现。当前局面,沈国安腹背受敌,亲儿子都在算计他,他哪有反败为胜的余地,作为他的情妇,我的下场是什么?”

  她慌不择路,握着汗涔涔的拳头,镇定的表象终于渗透一丝皲裂,“他监禁,三太太和我亦是阶下囚,他垮台,我一无所获。不怕外虎,怕内鬼。关彦庭的能耐,担得起虎,沈良州不单单是内鬼了,他是控制小鬼的阎王,珠联璧合,沈国安脱险无望。”

  我死寂似一潭毫无涟漪的水,注视着包厢内对峙的两个男人,没回应齐琪,她等了片刻,如梦初醒这盘局的走势何止她迷惘,参与其中制定棋路的我尚且不清楚,任何结果,不论好坏,我给不了。

  她沉默抵达206门口,点了一支烟。

  张猛代替侍者端上龙井茶,关彦庭让他退下,他不疾不徐嗅着茶香,“沈检察长绝非约我吃茶这么简单。你我的关系,恐怕不到相见甚欢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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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壶里的水咕咚熬着,嗡嗡的汽笛响从壶嘴逸散,衬得包厢里形容不出的诡异险恶。

  “关参谋长是聪明人,我也不必拐弯抹角。沈国安正国级板上钉钉,关参谋长大抵有耳闻,他调任中央,第一个查办的是谁。”

  关彦庭勾唇淡笑,“自然是我。”

  他偏头打量祖宗,半玩笑半真,“沈检察长要搭把手吗。”

  祖宗喝了口茶,“关参谋长也不是逆来顺受的软柿子。沈国安暂时压你是不假,你未必无还击的办法。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两败俱伤,是不睿智,也冒险的一招。你在预备更好的对策。”

  关彦庭沉思了几秒,他笑说,“沈检察长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什么也瞒不过你,我如今的确逼在一个死循环里,进退两难。”

  我听到他卖惨,基本断定关彦庭没打算真心结盟,他满口荒唐的虚与委蛇,倒像是刨坑借力打力,通过祖宗的手顺理成章铲除沈国安。父子相残的戏码,宏观说,是大义灭亲,捍卫正义,微观说,是六亲不认,道德沦丧,祖宗背负弑父的枷锁骂名,他即便赢了战役,也输了声誉,同僚视他为洪水猛兽,中央对忘恩负义之徒也不会重用,他谋划收降东北,做第二个沈国安的版图,稍不留意,迈错半步,极大概率功亏一篑。

  真正不费吹灰之力一网打尽的渔翁,是谁呢。

  唱空城计的关彦庭。

  祖宗捏着茶盖拂动水面,“我有一计可行。”

  关彦庭正巴不得他开门见山,他接茬得格外痛快,“沈检察长但说无妨。”

  “黑龙江省委班子,秘书部的邹秘书长是关参谋长网罗的心腹,对吗。”

  祖宗戳破了关彦庭秘密进行的支脉,他必定掌握证据和线索,才堂而皇之的指明,关彦庭不置可否,不予回答。

  祖宗泼掉在交谈中冷却的茶底,蓄满新茶,“周副秘书长半年前就已归降我。他对我的忠贞,远胜过邹秘书长,对你的不渝。”

  关彦庭讶异挑眉,“沈检察长半年前就在部署大局了。”

  祖宗探出一指,“再加半年。我一而再放水,自溃羽翼,将他捧得高高的,十次搏杀,我输他六次,既不多得虚假,也不少得生疑。养成了他自负狂妄,藐视我的烈性子。逮漏洞拔除他便轻而易举了。”

  我指甲盖抠进墙壁,死死地勾着,若非这样,我早虚弱崩溃到摔翻在地。

  祖宗竟然是面纱揭开最迟的那一个。

  关彦庭闻言,他的神色平常许多,“沈检察长如此自信,张世豪没演戏给你看吗?东北第一土匪,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不错。我们对他把握不大,但沈国安,整个东三省,近水楼台占得先机无人超越我。”

  关彦庭舌尖抵出一颗烟丝,“沈书记大盛之势,我心有余力而不足。”

  祖宗后仰,肩膀挤着木椅竖条的空隙,耐人寻味反问,“若加我呢。”

  昭然若揭的战术,合作一触即发,关彦庭无须故作虚伪,他露出一抹真容,“那便胜算翻倍。”

  祖宗将满满当当的茶递到他手旁,关彦庭看了一会儿,杯口略歪斜,一青一红的瓷杯轻轻一碰,“沈检察长这份气魄,事成那日,东北石破天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情所捆绑,注定一败涂地,沈国安官心尽失,有关参谋长虎视眈眈,同僚妒恨,他昔年罪孽一旦重见天日,与人陪葬,枉为我沈良州。”

  祖宗仰脖一饮而尽,茶一滴不剩,“既是交易,你我共同押注,关参谋长往池子里丢什么砝码。”

  沸腾的一壶猴魁,架在炉子上烧得干涸,白沫附着在内壁,时不时滋出几个泡儿,“沈检察长想要什么砝码,你大约有计划。”

  祖宗松了松颈口,“白玉微瑕,完璧归赵。”

  关彦庭饮茶的姿势停滞,他唇边弧度倏而锐减,眼神含着三分危险,“原来沈检察长,打我夫人的主意。”

  “关参谋长升迁中央,我留驻东北,你我自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平步青云,我也高枕无忧。我舍掉父亲,关参谋长舍掉的与我相较,区区女人。程霖原本心思也不归属你,这买卖,你亏吗?”

  关彦庭撂下茶盏,杯底撞击在瓷盘,清脆的刺响,“沈检察长莫非逼迫我吗。”

  祖宗摩挲着茶炉光滑的铁壁,笑得意味深长,“副国级的尊荣,乃是关参谋长毕生追求,你当兵二十一年,吃的苦,遭的罪,期盼的不也是这一天吗。”

  关彦庭眯眼,一言不发。

  祖宗不介意他的冷淡待之,他自顾自说,“三年前,张世豪舍弃河北省的江山,改名换姓将旗下全部生意势力聚集在东三省,距离他少年投奔吉林的林柏祥做马仔已过去十余载光景。他的聪慧在于,他不贪图一时的高利润,而倾其所有投入某一件,他割掉蝇头小利,筹谋长远开枝散叶,为自己挖掘无数后路。乔四枪毙后,中央在黑龙江声势浩当的扫黑,他死里逃生出境,发誓永不入东北,他唯一失误,河北那场特大枪杀高官凶案,他败露了主谋的身份。否则,河北他独霸,东北却三国瓜分,他的确没理由卷土重来。”

  祖宗压低上半身,犀利逼视着关彦庭,“剿灭不怕死的亡命徒张世豪,和颠覆沈国安,哪一桩更容易。前者我们近不得身,也看不透他的底,后者,三分舆论,三分罪证,四分搏杀,我们总不会每一样都失手。”

  他再度朝前倾轧,“我要程霖。”

  关彦庭静默良久,他蓦地放声大笑,“沈检察长,终究开始最弱势的你,才是笑到最后的赢家。”

  我心脏犹如被一只铁钳揪住,莫名的透不过气,我凝重转身,齐琪站在不远处的墙角,她斜靠着烧焦的衣架,面无表情抽烟,我看了她一眼,她心领神会,掐灭了余下半截,穿梭手持灭火器做现场补救的消防兵,笑着定格我面前,“是不是恍然大悟,自己从不曾真正认识过他们。”

  我望着她一声不吭。

  她说,“关太太其实一清二楚,越往顶峰攀爬,它的阴鸷,它的不可告人,它的算计,它的黑暗,越令所闻之人大彻大悟。万物的情,都经不起权势利益的荼毒和试探。”

  我嗤笑,“我有准备。三足鼎立,不管哪一足跪倒,我都不会大跌眼镜。”

  从206雅间撤离,我留了个心眼,弯腰捡起一只塑料瓶,瞥向天花板夹角的摄像头,掏出携带的勃朗宁,瓶口插入枪口,扣动扳机,咔嚓一声,翻倍的冲击性震得肩肘发麻,子弹贯穿瓶底,摄像头顷刻四分五裂。

  我动作干脆利落,齐琪看得愣怔。

  我不露声色收了枪,“摄像能够恢复,良州多疑,茶楼着火绝非偶然,他调集录像带,省厅有高科技复原机器,届时你败露,他会要了你的命。”

  齐琪看了看碎裂的镜头,又看了看我从容不迫的身形,她倏而发笑,“关太太,我预感很准的。”

  我朝电梯行走着,“什么预感。”

  “或许未来某一日,您会拥有最不想过的生活。”

  我按下箭头指示灯,“是吗。我不想过的生活,是违背我初衷意愿的,我也不会选择。”

  她说您当我玩笑好了。

  我和齐琪一人一拳,从背后袭击,打晕了监控室的保安,我们迅速找到二楼的录像存档,将备用带也清除,抹掉所有痕迹,我们在茶楼正门分离。

  来往车辆都搭载了乘客,我观望七八分钟,正想转换方向拦车时,揣在坤包的手机急促响起,我乏了,懒得接,奈何它响得没完没了,我动作粗鲁撕开拉链,攥住屏幕瞄来显,是齐琪。

  我们才分道扬镳,她打电话给我,势必有突发的玄机。

  我困惑接听,没来得及问她,她语速极快说,“沈良州在您身后。”

  我脚步当即仓皇一顿,脊骨僵硬紧绷,冷汗猛地涌出,齐琪不知藏匿在哪处角落,四下寻觅不见她,她在那端说,“我先回了,不能让他发现我和您有联络。”

  她立马挂了这通电话,我五指收紧又松开,眉目反复演练了数次,如何了然不惊的打招呼,望着曾占据我岁月很重分量很深位置的男人,不露我的脆弱。却笑着笑着,脸麻木了,依旧不是我想象中,那副坦荡释怀的气度。

  我呆滞在原地,直到身后传来一串尖锐的车笛嘶鸣。

  祖宗褪下制服,只穿着藏蓝色的检察长衬衫,他修长的臂肘搭在窗框,握拳支着额头,十分慵懒平静和我四目相视。

  我和他有段日子未见,他又瘦了些,两腮略微凹陷,乍一看,比张世豪更加清瘦两分。

  我畏惧单独面对他,盯着鞋尖小声唤了句,“良州。”

  他缄默不语,牢牢锁定在我左面颊被茶壶溢出的热气烤得融化了胭脂而若隐若现的刀疤。

  空气刹那凝固,胶着在我和他之间,好半晌,他低哑问,“脸还疼吗。”

  我刚要开口,他伸手说,“你过来。”

  我一动不动盯着他的手,熟悉的掌纹,熟悉的皮囊,和手背熟悉的一根根茂盛的汗毛,我摩擦着脚跟,一步步走向那扇完全摇下的窗。

  坐在驾驶位的是二力,他剃了板寸,头顶有一块秃了,能看到闭合的毛囊孔,像被硫酸之类的化学流质浇注,我想起祖宗停职那阵,他以“州哥”名号在坊间大批涉黑,时常两拨人马交火,大概二力也是那期间遭难的。

  祖宗在我失神的工夫,一把拉扯住我,他一如既往粗鲁和专横,近在咫尺的脸庞满是不加掩饰的意气风发,“只差一张薄纸,张世豪气数已尽。阿霖。”

  没人和我信誓旦旦说过这话,包括关彦庭。

  因为谁也无法确凿,张世豪倒在何时,源自什么而倒。

  祖宗扼住我脖子,滚烫的唇在我眼角的朱砂痣和浅而白皙的刀疤亲吻着,舔舐着,不带肉欲,温柔至极,依旧是他的气味,但又缺失了某一丝,“等我接你。沈太太的名分,我给你腾空了。”

  我匍匐在窗框,任由他流连抚摸,瞳孔里的明亮,熄灭得彻彻底底,空空荡荡。

  他挨在我耳畔轻笑着,“不会很久。一月之内。”

  我脊骨剧烈的颠簸,他宽厚的大掌按住我,“阿霖,女人一辈子,归宿尤其重要。从前的恩怨我们都忘掉,别妄想三方相安无事,成王败寇,战场才能偃旗息鼓。错误的抉择会葬送你自己,明白吗。”

  他说了一句乖点,便松开我,吩咐二力开回检察院,我目光最后的着落点,是扬起尘沙的冰冷的奔驰车。

  变了。

  每个人皆在尔虞我诈的长河漩涡里变得面目全非。

  他是祖宗,又再也不是他。

  而念念不忘的,是那段满是遗憾的旧情,还是旧情里造就遗憾的男人。

  我捂着脸,蹲在路旁费力的喘息着,车流人海,仿佛岁月的画卷,它不肯戛然而止,我也只能不由自主的推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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