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熨镀铬_告解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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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熨镀铬

  暮春的阳光仿佛失了温和的耐性,变成细针,将所有人的情绪水泡都挑破了摊开来。

  瑞德的话说出口是平常问句,脸色却更像是不满。

  瞳孔微缩,无端攥起令人紧张的审视。

  他对自己不自觉升腾起的压迫感毫不自知,甚至莫名生出奇怪的想法,她不是挺习惯使唤人的吗,找他跑腿当司机,找“叔叔”报销,还有什么要求是她提不出口的?

  他也不是没有满足她吧?怎么就使唤完了,还要给他扣一顶“不能使唤”的帽子?

  於星夜暗自吞咽,抹去那些水泡渗出来的渍液,目光飘忽到了别处:

  “哎呀哪好意思让你干这些粗活呢哎来了来了!你看人家车都开出来了,我们也快走吧!”

  瑞德失笑,勉强像是信了:“还能有你不好意思的事?”

  商城的配送车已经打着双闪,在停车场出口敞着尾箱等装载了。

  於星夜像是真的怕他们久等,“我们先赶紧走吧,总不能人家运送车都到了,我们还没到。”

  瑞德却停下,把车钥匙摊在手心,故意问她:

  “的确,不好让人家久等。”

  “那是你来开呢?还是我开?”

  掌心的皮肤比起其他位置,纹路更密,细小血管时隐时现地穿梭,衬得那枚钥匙光滑得毫无生气。

  於星夜不明白他在耽误个什么劲,有点莫名其妙,都开一天了,还差这么一会儿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当了一天司机的人低低地“嗯”了一声,明明很轻,像只是从鼻腔哼出,却震得於星夜晕晕乎乎。

  她并起手指在颊边扇风呼气,才得以隐约驱散些许这股郁郁蒸人的热度。

  配送的工人动作很麻利,帮忙把报废的床垫连床盒两趟搬出来扔到楼下,又问清楚新的床是不是还按照原先的格局摆,三下五除二就摆好离开。

  扔弃的时候,於星夜嫌恶心,看都不愿意进去多看一眼,只躲在客厅里拆购物袋。

  还是瑞德进去盯着,隔着一道墙扬声问她:

  “是所有东西都不要了吗?”

  於星夜头也不抬地扯着嗓子回:

  “不要了不要了!”

  “那你的玩偶呢?还有衣服?”

  於星夜其实不太确定她的床上具体塞了哪几只玩偶,又是哪几件衣服,堆的东西多了,平时压根就习惯性视而不见。

  “不用问了!都不要了!”

  被问到是否还按照之前的格局,於星夜其实悄悄犹豫了几秒钟。

  之前她的卧室布局是床侧面靠着窗户,梳妆台则贴着墙,中间再隔一只矮胖富贵的床头柜。

  夜里起来倒水喝,时不时会被梳妆台的桌腿撞到脚趾。

  但她提前也没想到考虑这回事,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清楚具体怎么改格局。

  人家配送小哥还叉腰扶额挤在门边,等着她点头才好动手。

  她也就暂且胡乱点了头,看着地毯上被先前那张床压出来的四方印记,又再次被严丝合缝地重新覆盖。

  送走两个配送小哥,於星夜从购物袋里翻出新买的床单床罩,又犯了难。

  “怎么感觉买重了呢,这俩不都是一个东西吗”

  她自顾自蹲在沙发跟前,扯着拆出来的说明书碎碎念叨。

  凌空传来一声哼笑,“要不你还是,拿进去研究吧?比着床型可能好懂一点。”

  满是将她的纠结为难都尽收眼底的无奈。

  於星夜被打断,抬头去看,瑞德倚着墙站在沙发那头,背后是开放式厨房的吧台。

  明明是倚靠着墙体分出重心的站姿,却丝毫不显松懈懒散,腰腹仍是挺立的。

  吧台上方的吊灯是当初装修的时候,卡尔按照他自己的审美提前准备的。

  浮夸锋利的artdeco风格水晶灯,星型的每一根棱边都削尖了,锋芒毕露地扎进四周的空气里。

  当时於星夜还很瞧不上这灯,振振有词地嫌弃了很久,“多看一眼都会让我的眼球多一道割伤!”

  卡尔也不甘示弱地当场回敬,“呵,你知道现代近视手术的原理就是将变得肥厚而不能灵活自如收缩的晶状体割去一层吗?——依我看,你的品味是不能指望了,倒不如多看看这灯,祈祷它能治治你的眼睛吧。”

  於星夜当时何止不以为然,简直气得跳脚,最后还是卡尔抽出单据一巴掌拍在料理台上,不讲道理地用价格压制,才勉强歇了於星夜要把那盏灯换下来扔掉的心思。

  可是这会逆着光抬头仰视,水晶宝石的切割工艺依旧刺眼。

  但在灯下那人肩脊崩出的流畅线条和冷峻逼人的下颌线的衬托下,竟也只沦为华而不实的一团虚光。

  她迎着交错的锋利线条站起身,却忘了久蹲不能起身太快。

  血液极速回流让她的大脑陷入一片白茫茫的雪花,仿佛真被晃花了眼,摇摇欲坠的天地里,忽然就什么也看不见,只剩手腕间附着上一层温热触感。

  雪花被那热度融去,触感变得真实起来,不光温热,还带着坚实的力量支撑。

  腕骨被熨烫服帖,阳光的力度被抵消,仿佛不是夏天要来了,而是她自己甘愿率先被镀铬。

  低头去寻那热度与力度的共同来源,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肤色,堪堪包裹住遒劲修长的骨节。

  乍一看,从颜色到形状皆冷感。

  好像高举双手的嫌犯,敞露胸膛自证无辜。

  可始作俑者总会留下细微破绽。

  突起的筋骨是他发力的证据,指端和关节泛起的浅淡粉晕则仿佛热度熏敷的遗留痕迹。

  见她站稳了,嫌犯也就机敏地从那截细瘦伶仃的腕骨上撤退,转而捡起被拆乱的布面。

  那姿态不紧不慢,进退有节,仿佛若未被质疑,便可佯装一切只是错觉;若不幸被举证,则全然是出于好心。

  最后还是瑞德三两下给她铺好了。

  於星夜想找点参与感,“一人一边?我看他们都是这么扯着铺的?”

  “不需要,你说的那种方式,只适合臂展相差无几的两个人。”

  “”

  於星夜无话可说,只好默默把自己的小短手收在背后,好像那样就不用面对残酷而直观的差距。

  不得不承认,优越的体型的确不止在运动场上才有压倒性优势,生活场景中的观赏性也同样十足。

  她干脆把梳妆台前的椅子抽出来,调转过来趴着椅背坐下观赏,却又被瑞德老师点名。

  “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看着。”

  方才熨烫过她腕间方寸皮肤的手指此刻掐陷在粉蓝色织面。

  於星夜不算喜欢尝鲜的人,或者说,本质上还是懒得费脑筋,试过合适的配色就不再轻易考虑尝试其他新的,依旧选了跟之前相同的床品色调。

  只是现在再看着那颜色,却只觉得陌生。

  像是因为商场灯光导致的色差,又像是盯着一个字看久了,神经活度降低,反而认不出了。

  那人的手的确就像熨斗,凌乱无序的布料在他手下一层层变得服帖成型。

  “这种有边有松紧的,就是床罩,先套在床垫上,就再受力也不会乱跑了。”

  “这个,就是普通的床单,铺在上面一层,懂了?”

  於星夜连忙点点头,茫然,但积极。

  手指却不自觉的在背后,悄悄去摸另一只手腕。

  轻轻摩挲,那热度仿佛还在,又仿佛已经不见了踪迹。

  抚平最后一根褶皱,瑞德直起腰来,视线却越过乖乖守在床前的於星夜,转而落去她身后。

  “你确定,就要这么摆?不用挪一下位置了?”

  於星夜阒然回神:“什么?”

  瑞德人没动,只挑起下巴轻轻点一点她身后:

  “你那张桌子,不挡路么?”

  於星夜顺着他一针见血的视线转头,落点在她的梳妆台外侧,翘起一点弯钩弧度的雕花桌脚。

  白漆圆木上,腻着一团一团奶油似的玫瑰花型浮雕。

  ——从过往历史来看,的确并不无辜。

  於星夜盯着那几朵有形无神的烂俗玫瑰,抿唇摇头,“还是算了,先不挪了吧。”

  身后的人很明显不能理解:“为什么?”

  他不觉得自己判断有误,那桌脚花里胡哨的造型本就不实用,刚才叫她过来床边教她铺床单的时候,也分明瞥见有明显的绕开躲避的动作。

  於星夜不敢回头,眼中所见皆刷白漆,脑子里却挥不开那天深夜,在医院猝不及防撞见的血红皮肉。

  在商场门口,瑞德问她,为什么不能使唤他。

  她不敢多想,不敢放纵歹念四起,擅自解读。

  也不知道该怎么承认,是在医院看到了他上药,之后就一直在偷偷留心,悄悄观察。

  真要说出来,大概会像个小变态。

  一时间,就这么别扭上了,“反正现在就是不用,你别管了!”

  背着身子,像个受了冤枉的小朋友,气鼓鼓的不肯自己替自己澄清,但每一个误会她的人都是坏人。

  身后一阵浅短的窸窣,於星夜强忍着不回头看。

  瑞德从墙边侧身擦出来,停在她身后。

  虽没有刻意掩盖,但本就不沉重的脚步声还是被纤密的羊绒地毯尽数吸吞。

  低缓沉郁的气息流过头顶,於星夜听见他好笑地叹问:

  “不挪就不挪吧,好好的怎么还不高兴了?”

  还是那只瘦劲有力的大掌,还是那样灼人的温度,代替了气息,松松垮垮地搭在她发顶。

  “我想想才发现,你好像还挺容易不高兴,嗯?”

  “你是几岁小孩么?一点就炸?”

  黑发本就吸热,在同样晴朗程度的太阳底下晒同样的时间,头发只会比皮肤更烫。

  灼人的体温烫得於星夜几乎要跳起来,多新鲜呐!点火的人还怪起火星太容易炸开来,世上哪来这样的道理?

  她转身拂开那只不懂自觉的手掌,只是动作先出手了,而该要狠狠反驳的话却跟不上节奏。

  吭哧半天也没挤出下文。

  那人又在她头顶笑得无情,不跟她计较似的,先放过她往卧室门外走,顺带留下一句:

  “你的玩偶和衣服都在洗衣机里,烘干机会用吧?捡出来塞进去总不用人再教?”

  於星夜怔然,瞪大了眼睛跟上去:

  “不是说了不要了吗,怎么你拿去洗的吗?什么时候拿过去的啊我怎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我家洗衣机在哪的?”

  於星夜的别扭来得快去得也快,冰块融化还能留下一滩水呢,在她这里却像是风过了无痕。

  只有被风拥抱过的树叶留下了百思不得其解的记忆。

  “都还是好好的东西,也没有坏也没有脏,干嘛就这么扔掉?而且看起来,不像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尤其是那几只玩偶,不知道是从几个动画宇宙里挑出来的五花八门的吉祥物,但大抵不过是起到安抚小熊的作用,看到就不难想象小朋友抱着玩偶才能安心睡觉的模样,瑞德觉得,完全可以理解。

  “好了,等它洗好你别忘了自己拿出来烘干,我先走了。”

  於星夜听他说要走了,反应也是呆呆的。

  像是想留人,一时间却又找不到理由。

  瑞德将她的车钥匙搁在玄关柜的金属盘子里。

  盘子中心还支着一只鹿头,像是专门用来挂钥匙圈之类的。

  不过於星夜的车钥匙光秃秃的,没有圈一大串花里胡哨的累赘,连圈都没有。

  鹿头上也没有其他钥匙,只在尖尖一角,勾了一根小皮筋。

  灰蓝色的,很素简,也很乖。

  眼见小姑娘还跟在他身后发愣,瑞德停下脚步堵在门口:

  “啧,你还要跟去哪里?”

  “我回家,你难不成也要一路跟到我家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很抱歉!今天双更,劳动节快乐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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